云雾缭绕,山环成谷。
虫鸟嗡鸣,蜂蝶飞舞。
万花鲜泽,遍地成河。
世有俗人,谷中作乐。
——万花谷手记
万花谷。
顾名思义,此谷生有千万朵色泽鲜艳的花朵。
江湖有传:
万花谷中毒物横生,有上万朵奇花异果,毒性刚猛。若有旅者不慎迷失于这片花谷中,那便是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然则,此谷却没有如传闻那般的可怖。
日光尚暖,有一少年骑着小毛驴穿行于万花丛间。
少年一身鲜红灼火的衣裳,身姿歪斜懒散,神情悠哉。
他许是惬意地忘了身处何方,许是找到了天地孑然我独行的大自在,许是身边这些五颜六色的花儿惹人喜爱,少年一时间诗兴大发,在跛着腿的小毛驴背上作起了打油诗。
“嘚儿驾~”
“今儿日出天正好,驴儿咴咴往前跑。小爷我呀风华茂,惹得姑娘心乱跳。”
吟罢,少年似是对自己的即兴发挥非常满意,颇为得意地捏了把自己光滑俊俏的脸蛋,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可惜了小爷这般好皮囊,居然没有姑娘们在旁边尖叫,真的是罪过,罪过呀……”
少年屁股下的小毛驴似乎有点不满少年的自恋劲儿,当下一个仰脖儿就要尥蹶子。
事发突然,少年一个把持不住,就被那毛驴儿屁股一抬给撂了下去,登即一个四仰八叉摔进了那五彩斑斓的花丛间。
少年躺在花丛间,任那些花儿歪着身子簇拥着自己,好像一个个围观的看客一般对着少年探头探脑。
少年看着看着忽然一乐,抬手捏住其中一朵花的花枝,冲着那还在不满地哼唧的毛驴儿嚷道:“叫你笑话小爷,你看小爷这身边围着的莺莺燕燕们,不就是现成的花姑娘么?你看这花姑娘看小爷都看得羞红了脸呢,真是罪过,罪过啊……”
少年仿佛动了情般自我陶醉着,其自恋之模样,令观者不忍直视,就连那毛驴都懒得再看一眼扭着脖儿转了过去。
少年还在喋喋不休地强调自己的花容月貌。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那隐在花丛间的一条花斑毒蛇,正嘶嘶地吐着舌蓄势而发。
那花斑毒蛇也是个毒辣的主儿,暗中观察了一番见少年毫无防备便蛇口大张着扑了过去,蛇牙喷射的青绿毒液飞溅而出,滴落到一处花叶上,那花叶便瞬间枯萎呈乌青色。
眼看着那花斑毒蛇就要咬上少年白皙又脆弱的颈,忽而自少年衣襟处探出一只通体朱红的蝎子。
说来也奇怪,这红蝎子个头娇小,不过刚在那花斑毒蛇面前竖起蝎尾,那蛇便忽然身形一滞整条蛇身僵直晕死了过去。
少年似有所觉,回头一看地上僵直的花斑毒蛇,再看了看爬上自己肩头的红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小花,你又跑出来吓它们。这次不过是只花斑小蛇,上次那只大蟒可是被你吓得破了蛇胆呢。”
说罢,少年嗔怪地戳了戳红蝎子的小脑袋,轻笑:“你呀,吓坏这么些小东西,以后可就没有朋友玩了。”
那名唤小花的红蝎子似乎颇有灵性,它像是听懂了少年的话一般瑟缩着尾巴委屈地钻回了少年的怀里。
少年见状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爬了起来,双袖一震,又回到了先前那般翩翩公子的风流模样。他颠着步子刚要去牵自己那头不乖顺的小毛驴,眼前忽的掠过一袭黑影。
只听得一声鹰啸,一只利爪飞鹰就这般自然而然地搭上了少年的肩头。
“哟,阿灰,你来啦。”
少年自兜里摸出一片肉干,熟稔地将它抛给肩上的飞鹰,而小花也闻风从少年的怀中跳了出来。
一虫一鸟,本该是天敌。
谁料那小花与阿灰,一只蝎子一只飞鹰,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着小眼儿。
忽然,小花跳到了阿灰的背上,而阿灰转头专心吃着肉干再也不看它一眼。
少年叹了口气,唏嘘道:“小花呀,你该是明白的,你再看阿灰它也不会分给你肉干的。俗话说得好,美食当前,六亲不认啊。”
少年拍了拍小花的脑袋,顺手摸了一把阿灰的毛,然后眼一扫看到了阿灰腿上的布条。
“咦?师父他老人家给我传消息了吗?”
少年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去解那布条。
一旁忙着吃肉干的阿灰抽空点了点脑袋回答少年后知后觉的提问。
“阿灰!你怎么不早说啊,惨了惨了!”
少年手忙脚乱地解开布条,打眼儿一扫那上面的内容,顿时花容失色。
“糟了,师父他叫我一炷香的时间内赶紧回去,不然就叫我试他的新药……”
说着,少年踉踉跄跄地爬上小毛驴的背,猛地一拍驴屁股,一骑绝尘而去。
那架势,仿佛座下骑着的,不是一头毛驴,而是一匹良驹。
……
很快,少年哼哧哼哧地骑着驴赶到了一处湖心亭。
亭中,立着一个衣着朴素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
男子蓄着长须,腰别一酒葫芦。
他缓缓转身,看着底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红衣少年,笑骂:“我的好徒儿,你晚归了一刻钟,说吧,又去哪里野去了?”
少年一噎,讪讪道:“师父,我……”
“好了你不要说了,为师不听,过来试药吧。”
男子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小木瓶递给少年。
“……”
少年苦笑,“师父,我还没说呢……”
“无妨。”
男子摆摆手,“刚好为师不打算听。”
“……”
少年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师父,感情你老人家耍我好玩呐?”
“挨过毒打么?”
男子忽然冲着少年诡异一笑。
“没……”
少年咽了口唾沫,有些不好的预感。
“乖,那就吃药,吃完好上路。”
“上什么路?黄泉路吗?”
少年闻言一脸惊恐,“师父,三思啊!”
“怎么?不听师父的话了又?”男子瞪向紧张兮兮的少年。
“不敢……”
少年委屈地低下头,耳边传来的声音依旧冷酷又无情。
“吃你的,死不了。”
“……哦。”
于是乎,少年在自家师父威胁的眼神中,半推半就地服下了那药。
事后,少年一脸希冀地问起自家师父:“师父啊,这次你叫徒儿试的是什么药啊?”
男子顺了顺长须,想了想问道:“上次给你试的药叫什么来着?”
少年登即煞白了脸:“含笑半步癫……”
“哦。”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这次的就叫七日断肠散吧。”
“……”
少年听闻,清俊的面容有一丝的扭曲。“师父,七七七七,七日?你这次就给徒儿留七日时间解药?”
男子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对,你只有三日。”
“啊?”
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只见男子背着手踱步而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等到第七日你就翘辫子了,所以只有六日,然而有三日你得跟我出门赶路,所以你只剩下三日时间自行解毒,时间一到你解不出来,就小命呜呼了啊,为师就再出去寻摸个乖徒弟。”
说着,男子的语气还带了点小兴奋。
“……”少年面上冷汗涔涔,只得转移话题道:“那这三日我们要赶去哪里?”
却见自家师父步子一顿,意味深长道:“为师要去天外天,吊唁故友。”
……
忽而风歇,湖中亭处,荷叶止摇,湖面无有一丝波澜,静若一湖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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