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要走之时,远远听得回廊下一路鞋子脚响,还有两人说话声,声音浑浊,听着像是赵长循和某个人在说些什么。
泠鸢一把扯过赵长离,用他的身体为屏,挡在自己前面,贴近他偷听,在赵府,永安郡王偷听不叫做偷听,她泠鸢偷听,可是要被杖责的。
赵长离看她如此,在她耳边冷声道:这也是为了博得我的怜悯与照顾?
嗯。
泠鸢只顾着偷听别人说话,不曾计较他的奚落,点点头敷衍他了事。
两人侧耳,细细听得那人对赵长循道:赵大人,我四处打听圣上那边的消息,这和亲人选已经拟定了,应该就是贵府上的千金小姐。
此人便是朝中中书舍人周大人,中书舍人官阶不大,知道得却很多,是宫中的内官,他在皇帝身边起草文书、圣旨等。
赵长循居然和中书舍人有私下往来,也不怕圣上知道,怪罪下来,说他外臣私结内官。
也难怪这两人身后无一仆从跟着,就怕人知道。
赵长循半眯着眼,问道:哦?圣上心意定了?
圣意不敢揣测,定没定,我没个准数,只是……周大人犹犹豫豫,握着手出了手心汗,最后还是小声说道:应该不会是那临安来此寄住的姑娘……
赵长循扶着回廊栏杆,皱眉道:你怎知就不是那泠鸢啊?
那中书舍人周大人看向四周,压低声音小声道:今日一大早,韩老太君不是与永安郡王进宫朝贺去了吗?韩老太君与永安郡王都提起了泠老太君开国女将的往事,韩老太君念旧情,永安郡王念泠老太君当年巾帼不让须眉,这些话,都让圣上感念起来,下朝时,我在一旁探听到圣上的意思,泠鸢是决计不会成为和亲公主的了。
此时,赵长离能明显感觉到,泠鸢身子一震。
她不知赵长离一大早去宫中朝贺,还为着和亲的事,为她说话。
湿漉漉的杏眸抬起,感激地看向他。
看得赵长离脸上灼烫,不得不别过眼去,伸出手掌把她的眼眸遮盖起来,低声道:这还是为了博取我的怜悯与照顾?
泠鸢心情很好,脸上绽开笑意,小声嘀咕道:不是。
赵长离抿唇轻笑,适才对她的恼意,消减大半,白越说得在理,到底是自己太心急,纵然她以前有意,那也是以前,与今日毫无关系了,何必如此折磨她。
又听得周大人道:赵大人,你若是不舍得,可以向皇上求求情……
赵长循宠爱女儿的名声在外,这人觉得赵长循多少是有些不舍得的。
没想到,赵长循打了一个酒嗝,毫不在意,随意挥一挥袖,道:这个结果也在我意料之中,我女儿若能为和亲公主,那是光耀我门楣的事,有什么不舍得的?
那周大人道:话虽如此,可毕竟掌上明珠嫁了人,为父母的多少有些不忍,若赵大人有别的法子……
赵长循醉意深重,继续往前走,拍拍周大人的肩,半眯着眼,道:有何不忍的?女儿嘛,若平时看她贴心,就宠着一些,买买小玩意儿又不花什么钱,若不贴心,姑且不用理会,反正女儿都是要嫁人,嫁给谁不是嫁?我才不会像那陈府那么蠢,早早给女儿置办什么嫁妆,最后不还是我们赵府的?
惦记儿媳嫁妆这种事,即使心里想,嘴上也不能说出来,若说出来,是要被戳脊梁骨斥骂的,若是捅到圣上面前参一本,也是一桩私德有亏的错事。
周大人在一旁听他如此口不择言,赶紧劝住道:赵大人喝醉了。
赵长循确实醉了,走路歪歪扭扭,扶着回廊上的栏杆,胃中江海翻涌,缓缓坐在廊下,黝黑的脸上,露出轻笑道:我告诉你,若那泠鸢成了和亲公主,我除去一眼中刺,若我女儿去和亲,圣上定然嘉奖抚慰我赵府,到时候给我儿子谋个好前程,兴许捞得个爵位,不管哪样,我赵长循都不吃亏。
怪不得他没有告诉赵静雀和赵静雁少去参与聚会,他本就以听之任之的态度,若泠鸢成为和亲公主,正和他意,若他两个女儿成为和亲公主,他可借此飞黄腾达。
打得一手好算盘。
是是是,赵大人为子谋深远,小的实在佩服。周大人双手扶起赵长循,直往回廊转角处走来。
泠鸢与赵长离在两人走过来之前,早就走开了。
往韩老太君院中走去的路上,厚雪覆地,两人一浅一深,都不言语,泠鸢其实没想到,平时深得赵长循宠爱的赵静雀,在赵长循眼中,不过是个能轻易舍弃的人。
她一路上一直盯着赵长离看。
两人陷入沉默,赵长离被她盯得侧脸灼烧,忍不住,侧过脸问她,我脸上有吃的吗?看你这么垂涎欲滴地觊觎我。
只见泠鸢双手抱在胸前,道:永安郡王,没想到你因我的事,居然在朝贺时,为我求情。
说着俏皮地福了福身子,笑嘻嘻道:多谢郡王体恤照顾。
体恤照顾?赵长离冷笑一声,阴恻恻问道:你猜,我在想什么?
泠鸢歪头:嗯?
赵长离冲她道:现在我觉得亏大了。
泠鸢不解,怎么亏大了?
他笑道:我若如赵长循那般,把你记在我名下,当个女儿也好,我再送你出去和亲,到时候圣上肯定会嘉奖于我,一堆封赏呢,这下子全都没了。
所以我现在十分后悔。
赵长离认真道,半蹲下来,拍拍她脑袋,笑道:我此前嫌弃你,是我的不对,明日我就去把你挪到我名下,认你做女儿,怎么样?
看她白了自己一眼,赵长离改口道:要不,做我妹妹也可以,反正都是要送去和亲的,我怎样都不嫌弃了。
只见炸毛的小姑娘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歪着脑袋,阴森笑道:你看,我做你祖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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