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雁眼底痴迷得紧,一点都没有掩饰,看得泠鸢都怀疑,她是不是蹚过河水后,中邪了?往日她不是这样大胆的人啊。
那僧人被她这么看着,居然处之泰然,就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任她如此凝视,偶尔点头冲她笑了笑。
你的眼睛真好看。
赵静雁站在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笑道。
未然的眼里,有悲悯,笑起来都像是渡化众生的拈花微笑般,人站在他身侧,能完全放下防备之心。
未然颔首,轻笑道:施主喜欢就好。
赵静雁不想这么快回去,忍不住再问他道:你法号是什么?
她是知道他法号的,只是想要与他多说一些话而已,这样便能多与他待在一处。
未然柔声道:未然。
赵静雁仰着脸,问他:什么意思?
未然摇摇头,只是一个法号,没什么意思。
那为什么要叫做未然呢?
因为不想被叫做未史。未然认真解释道:法号就那么几个,能选择的并不多。
赵静雁听着未史这法号,在心里念了两边,突然笑了起来,脸上出现了光彩,这是她生病以来,眼底第一次出现眸光,宛若星星一般,一闪一闪的。
她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谁叫未史?
未然往院门内偏了偏头,指了指竹院内劈柴的人,道:我师兄。
赵静雁往那竹院子里探了探脑袋,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穿着葛布褐衣的人在劈柴,在那人回过头来看她之前,赵静雁赶紧挪开自己的目光,掩唇轻笑。
看她笑了,未然冲着远处,随意一指,道: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赵静雁往远处那一堆杂草处望去,远远看着,那里好像全都是藤蔓与疯长的杂草,到了冬日,都已经枯黄了,堆在一处,胡乱横叉着。
她摇摇头,道:只是一堆杂草和藤蔓而已啊。
未然摇摇头,笑道:那处是用藤蔓与杂草遮挡起来的一个洞穴,扒开藤蔓与杂草,就能看到有洞穴在。
赵静雁道:洞穴?洞穴里面是什么?
未然那双眼睛直直地看向那地方,侧过脸对赵静雁笑道:洞穴里是秽物,这竹院里流出去的脏东西,都在那洞穴里积攒着……
此时,正躲藏在杂草后面的泠鸢与白越面面相觑,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听那未然这么一说,立马捂着鼻子,悄悄往后挪了挪,找了别的地方藏起来。
秽物?
泠鸢嫌弃地拍了拍自己身上,觉得自己现在全身上下都沾染了那些秽物的气味。
未然看了一眼赵静雁,她身上衣服湿透了,却没有把她带进竹院中取暖的打算,跟她站在竹院前面,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
赵静雁也不觉得冷似的,继续问他道:你原先是哪里人?几岁到的寒马寺?
她不是有意冒犯,打听未然的过去,她只是想要与他多说一些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问得有些心急。
未然没有责怪她的唐突,笑道:九岁到的寒马寺,过去种种,皆不知。他说完,又反过来问她道:不知施主原先是哪里人?家中父母都是谁?
我从来没离开过盛都,我父母就是赵府的赵长循与……赵静雁支支吾吾不肯说自己生母钱姨娘。
庶出不庶出的,其实赵静雁并不在意,只是真的不愿意让旁人知道,她有那么一个生母。
未然并未强迫她,轻声笑道:不说也无妨的。
赵静雁看他的眼睛,开口道:我只是个庶出的小姐,生母不大重要。
未然的眼睛和善又温柔,言谈举止都极从容,他好像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局促窘迫过,笑道:我只是一个出家人,过去也不大重要。
赵静雁听他这么宽慰,欢快地笑了起来,心里顿觉得轻松。
本来,她还要再问他什么,譬如说在寒马寺每天都做些什么,吃些什么,他出门游历时,又见识到了一些什么。
但是她刚要开口问,未然就看向竹院中那个正在劈柴的师兄,道:师兄,剩下的我来吧。转过头对赵静雁行佛家礼,道:施主,贫僧还有事要做,时辰不早了,贫僧失礼。就不远送了。
也好。赵静雁看了看天色,自己在这里确实待了很久,她不该贪心的。
她手上一直攥着的方巾,犹豫着要不要还给他,若是还了,那下次还找什么理由来见他呢?
若是不还,她这次来,一开始就说了是来还他方巾的,不还显得太失礼数了。
未然看她手上那块湿哒哒的方巾,笑道:施主,贫僧给你的方巾是干净的,这块湿了的,等它干了再还给贫僧吧。
好。
赵静雁立马将那块方巾放到怀中,与未然行了佛礼,看未然进了竹院中,转身往回走。
她又蹚过一次河水,这一次没有刚才那么艰难,见了一次未然,整个人好像精神起来了,原本觉得浑身无力,蹚过河水后,却觉得浑身都有劲。
连在远处的泠鸢看着她,都觉得赵静雁回去时的脚步比来时的轻快很多。
赵静雁过了河水,跳起来,扯下树枝上的斗篷,裹紧在身上,遮盖一身湿哒哒的衣裳,脸上带着笑意,往竹林外走去。
因为有斗篷遮掩,所以她即使衣裳湿透了,也没有人知晓。
用大氅遮掩自己里头衣裳湿透了的人,还有泠鸢和白越,两人哆哆嗦嗦,冷得要死,看赵静雁跟个没事人似的,心生窦疑。
此前看雁妹妹身体虚弱,还以为她蹚过河水,立马就晕倒在地呢,怎么看她……阿嚏……诶哟冷死我亲娘的亲女儿了!
泠鸢从河水里蹚过,哗啦哗啦,忍着刺骨的冷,终于漫到了岸边。
她颤着手,抖落怀中一直抱着的大氅,全身发抖,将大氅罩在身上,看着前面不远的赵静雁,她走得太快了,觉得很是奇怪。
她一个病人,还过了刺骨冰冷的河水,居然走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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