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关在楼上,你从这里上楼,一直走到顶层就成。”宋廷风把他带到楼梯口,指了指楼上
“这一关没有要求,但你要记住,随心而走,过于做作的话,评分会降低。”
“评分有什么用”许七安反问。
“你倒测资质是为什么评分四等甲乙丙丁,资质越好。自然越容易被栽培。”宋廷风扬了扬下巴“我是乙。”
朱广孝闷声道“我是丙。”
我是个大壮丁许七安默默的玩了个梗,独自登楼,来到二楼时,他看见正对楼梯的红漆柱上挂着一面古朴铜镜。
镜子里映照出他的身影。
许七安没来由的心悸了一下,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绷,继而缓缓放松。
内心杂念沉淀,心境平和,放下了所有功名利禄以及私欲。
这镜子有问题这个念头刚闪过,便沉淀在心底,不去在意。
强行进入贤者时间这个念头也随之沉淀。
他脚步轻松的转过拐角,来到二楼大厅,这里供奉着一尊佛陀,体态丰福,宝相庄严。
香岸上摆着贡品,香火袅袅。
佛前站着一位吏员,看着他。
许七安脸色平静的端详了几眼佛像,便不再去看,朝着第三层的楼梯走去。
吏员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低头在纸上书写,似在评价。
第三层供奉的是道尊,身穿道袍,手持木剑,脚踏祥云。
法相前同样有一位吏员,静静的看着许七安的到来。
等许七安随意打量几眼就转身离去后,吏员同样提笔,在桌案铺开的纸张上写评价。
第四层供奉的是儒家圣人,穿儒衫,戴儒冠,眺望远方。
圣人泥塑前依旧站着吏员,静静的看着许七安。
这座圣人雕塑与云鹿书院的如出一辙许七安心里作此感慨,毫不留恋的走人了。
他来到了最高层第五层。
第五层供奉的是一位身穿黄袍的男子,他巍然而立,双手拄着一柄剑,剑眉星目,气势凛然。
许七安不认识这位,但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说明了一切。
大奉王朝的某位君王,或者,开国大帝。
走到这里,他忽然明悟了“问心关”的真正含义,测资质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含义是测一个人的道德品质。
那面镜子的作用是让人无法做出违背心意的举动,故意上香礼拜。
糟糕,我没有礼佛,没有拜道尊,没有拜圣人,这说明我是个不敬神不礼佛不屑四书五经的人
这些都没关系,但第五层的这位我一定要拜不拜我就完蛋了一个无君无父无视神佛的人,是不容于这个时代的
打更人是什么组织
是隶属于皇帝的间谍、护卫机构。
它可以不敬三教,但不能不忠于皇帝。
所以“问心关”是一次道德品质的筛选。
许七安无疑是不合格的,他一口气上五楼,没一个拜的。
我这种人间之屑,会被踢出打更人衙门的吧这就罢了,关键是打更人知道我陷害周立的罪行,谁知道会不会因此翻旧账
这些念头逐一闪过,继而沉淀,自动忽略。
许七安焦急的对抗着“贤者模式”,强迫自己去叩拜君王,两股意识疯狂对抗,身躯僵硬,肌肉痉挛发抖。
候立在君王相前的吏员,观察了许七安片刻,掠过他下楼去了。
几分钟后,吏员返回,许七安还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着颤抖,像是手脚抽筋一般。
那位吏员像是打量珍稀动物一样打量许七安,低声道“我已经于楼下的同僚交换过评价了。”
吏员继续说“魏公设立问心关时,有过一个交代,倘若有人连续五楼不扣不拜,那定是十恶不赦之徒。”
哥,再给一次机会
许七安内心焦急万分。
“于是魏公又给了一个机会,单独设立了第六关,只是那一关从未有人去过。”吏员神奇的打量许七安“你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你放松身体,别抽筋了。”他说。
许七安不再与内心的贤者模式对抗,调整呼吸,成功让肌肉不再抽搐。
这时才发现脊背已经湿透了。
他跟着吏员绕过君王雕像,去了更深处的区域,
镂空的窗户里洒落斑驳的阳光,细细碎碎的照亮屋中的木台。
木台上刻着一行诗。
杀尽敌酋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归来手持黄金锏,满朝文武未敢言。
小诗写的还挺霸气给我看诗是什么意思。
许七安侧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吏员,本来想塞点银票,从他那里套取信息。
转念一想,区区一个吏员,懂那位权柄滔天的宦官心意不可能吧。
别把自己给带歪了,反而死路一条。
斗诗不可能,主题显然不是比拼诗才。问心关与思想品德有关,得从这方面着手。
既然是考验思想品德,那魏渊放这首诗在这里干什么
许七安摒除杂念,积极开动脑筋。
第六关就是给我这种无君无师,不敬神不礼佛的唯物主义者安排的,相当于是最后一个机会。
那自然是想从我这里挖掘出一些珍贵的思想品德。如果我没有,那就死定了。
珍贵的思想品德豁然间,许七安想到了一楼大厅里的那副联子
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为自身求利益。
而打更人的职责是监察百官魏渊这首诗,同样有尽忠报国,威压百官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豁然通透,明白了那位大宦官的意思。
这首诗摆在这里,不是为了斗诗,而是共情。
倘若那个无军无师的十恶不赦之徒,真的秉性恶劣,在问心关里,他是无法对抗自己的本心,强行写出共情诗的。
反之,说明他还有珍贵的品德在身,魏渊愿意给一次机会。
许七安叹息般的吐出一口气,伸出手“笔墨伺候。”
吏员递来毛笔,在木台上铺好宣纸。
许七安笔悬于纸上,闭上了眼睛。
我虽然心中无君,亦不屑敬神礼佛,是个地道的唯物主义者。
但我非十恶不赦之徒,我心有正义,脚下有原则。我从未鱼肉百姓,从未依仗胥吏身份敲诈勒索,即使,这是社会常态
即使,我曾拼命想赚钱。
你要共情,我便赋诗一首,如你所愿。
许七安落笔,没有任何心理障碍,以丑陋的字体写下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吏员神色恍惚的看着纸张上的四句话。
他收了宣纸,认认真真的盯着许七安看了一会儿,道“问心关已经结束,大人自便,只是结果出来前,莫要离开衙门。”
“每一位打更人的资质,都需魏公亲自裁定,小人这就给魏公送去。”
他几乎是以跑的方式离开了楼层,楼梯里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许七安感觉自己虚脱了一般,扶着木台喘息片刻,也跟着下楼。
宋廷风和朱广孝在一楼等着他这位同僚,见许七安下楼,笑着招了招手“跪了几次”
他笑眯眯的模样,像是只狐狸。
下楼的吏员没有告诉他过程和结果。
许七安张了张嘴,最后选择了沉默。
朱广孝不苟言笑的脸上,两条眉毛微微一皱“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我感觉自己在生死边缘徘徊两回了,比过山车还刺激许七安心累的摇摇头,说道
“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喝茶,休息一下。”
宋廷风笑眯眯的挑一挑眉“再给你请个勾栏女子,敲肩揉腿”
你就像个在天桥底下说相声的许七安笑着点头“去教坊司请浮香花魁。”
宋廷风一愣,哈哈大笑“这个梦,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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