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贸属议事堂内,众人不屑地看着大胆走出的年轻官员。
徒湖倒是饶有兴趣,问道,“你是,‘林青’?”
林青惊讶,没想到徒湖能认出自己。
入职前,徒湖就已拿到分派给自己的官员名单,自然也做了些研究。像弓冒州这种与他对着干的,已是提前预料到了。还有一些,平日碌碌无为,徒湖也不求他们能有什么作为。只有个别几个,他是打算委以重任的,这个林青就是其中之一。
石国选拔官吏基本都是从大家士族男子中挑选出类拔萃的,说白了,就是官宦亲贵历代世袭。
唯有占长吏别出心裁,国卿司下属机构,除了士族间的荐才选任外,每三年会举行一次‘民荐才考’,分以税、数、工三方面选拔民间人才,选派入国殿及各城任职。
这种方案必然要遭到激烈反对,怎奈当年老国主同意了,如今国卿夫史更是有权直接向国主汇报,这个政策也就一直沿用了下来。
起初,大批民间人才纷纷参加,可是几界考期过去,报名的人越来越少。原因不言而明,即使这些贫寒子弟有幸通过考选入殿执事,无根无基的他们也会备受排挤,得不到公平对待,许多坚持不下去的,都主动辞官不做了。
如今,无论是国殿还是民间,都已将‘民荐才考’当成笑话看待。这或许是占长吏多年为官生涯中唯一可为人诟病的一件事,但是他却不以为然,坚持要这制度如期举行。
林青就是通过‘民荐才考’进入官贸属的,他十八岁被委派为‘采办民员’,第二年便被提拔为‘采办副执使’,如今他已二十六岁,却依旧是采办副执使。
徒湖上任前一日,占长吏问徒湖,“羽贸属的名单,可有见到?”
“回岳父,见到了。”
“你怎么看?”
“不温不火,刚刚好。”
“哈哈哈。。。”
“只是这水,入口后,甜而又韧,赏了小婿,可舍得?”
“哈哈哈,民荐才考我志就在此。士族之风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但国家发展,需要的是新、是变、是不同,还需要。。。”
“还需要有韧、有刃之新,之变,之不同!”
“哈哈哈。。。能坚持下来的,愿意坚持下来的,都是可用之才,这个林青,你要好好品之,用之。”
“小婿明白!”
林青,在官贸属是个出了名的刺头,慵懒之风、敲诈之风,他都要说上两句,因他是占长吏亲选亲任的副执使,大家也就给几分面子,不予计较。
弓冒州几乎不给他安排什么实际差事,还时常冷嘲热讽想逼他知难而退。但林青是个奇葩,多年来脾气不改,反而有越挫越勇之势,眼下竟直接站了出来,要抢弓冒州的差事。
徒湖说道,“弓执使,既然你的下属愿意帮你办了这差,还不贸领功劳,我看可以交给他。”
“徒大人,林青平日不过做些文简闲差,这采办之事他并不了解。”
“哦?!那就请弓执使再推荐一人替你去办如何?”
弓贸州看向身后,众人纷纷低头。
他也是无奈,想了想又说,“既然林青有意为徒大人分忧,那就让他去吧。只是,这采办之期还是要定一定,以免误了事。若是林青完不成。。。”
“那以弓执使的经验,这三分之二需要多久呀?”
未等弓贸州说话,林青便抢道,“徒大人,我只要三天。”
堂内众人,哄然大笑。
弓贸州说,“林青,我这三分之一,都准备了近十天,你说这话,可想清楚了?”
“回徒大人,林青只要三天。”
弓贸州再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说道,“好!徒大人,既然林青如此痛快,就交给他吧。若是三日之内他办不完剩余之物,还忘徒长官。。。”
“敢问弓执使,若是他办不完,依照官贸属之例,应当如何?”
“误了两国官贸,自当革职问罪!”
“林青你可听到了?”徒湖面带微笑,问道。
“下官听到了,如果下官办事不利,愿听徒大人处置。”
“好!”
三日后,一件小有震动的事件传至国殿。徒湖以办事不利为由撤了弓冒州的执使之职,任命林青接任。
弓冒州不服,但那日许多人听他亲口说出‘误了两国官贸,自当革职问罪’的言论。林青按约三日备齐物资,弓冒州又曾亲口承认他用了十日才凑齐三分之一。就算有人想替他说话,也无可辩驳。
庞大物资已在集结,浩浩荡荡的官贸队伍整装待发。徒湖命林青亲自负责此次行动,随行武将是‘奂文莱’,‘殿卫厅’校尉,也是‘兵户属’长官奂谷的侄子。
这是新贸的第一次交易,为表诚意,也为了保险起见,徒湖命他们护送物资过去后,也随同将羽物亲自运回。两人重任可见一斑,此次出行的护队规模也是石国贸易史上绝无仅有的。
临行前,徒湖单独召见了林青。
“这一去一回不会顺遂。”
“下官明白。”
“回来后,羽物不可积,也要提前做准备。”
“徒长官请放心。那三日集揽物资之时,属下便与国中各大商家言明,他们欲订之数皆已下单立字。”
“哈哈。。。林青,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承蒙大人抬爱,下官定不会辜负此知遇之恩。”
就这样,林青风风火火地准备着出行事宜,弓贸州则赋闲在家,寝食难安,等候发落。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那个毛头小子是如何仅用了三天,便备齐所有物资。
国殿‘泰圣凝居’是坤达明贵的起居之室。此刻他一身蝉薄睡服,赤着脚站在一尊三足两耳一米见方的金鼎前。
鼎中,立着一尊七彩琉璃般的晶石小塔,塔尖处则架着一只半掌大小的金碗。而碗中盛着的,便是那颗传说中的琅石。
尚泉法师依旧带着面具,递给国主一根如发丝纤细的金针。国主接过,在食指间轻刺一下,微小血珠开始渗出。
尚泉抬袖轻缓一挥,血珠如一根红色丝线,连绵不断注入金碗。
稍许,碗中微浊的血水重新鲜亮起来,沁在其中的琅石仿佛也重新变得红亮透莹。
国主服下尚泉递上的药丸,深吸口气,面色神情焕然一新,指尖微末针孔也瞬间愈合。
尚泉从旁拿起锦袍为国主更衣,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禀国主,已查明了。”
“说。”坤达明贵语气缓长而浓重。
“林青入殿前,母家曾是经营赌馆的。但他母亲去世的早,他父亲和继母夺了赌馆经营,还对他冷落。他父亲经营赌馆的手段不太干净,城中商贾偶有去消遣的,他便劝说那些人不要再去,有时还会偷出押条还回去。后被他家继母知道,毒打后赶出家门。那些商贾感念,都说有朝一日,若林青需要帮助,定然鼎力助之。所以,他才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将物资凑齐。”
坤达明贵此刻已穿戴整齐,回过身,正气中带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
“去吧。”
“属下告退。”黑影闪身离去,瞬间不见。
尚泉法师说道,“国主,徒湖还真是幸运。”
“年轻人嘛,就让他折腾吧。”
“但是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国主的手掌。徒兆给他几个儿子起的名字好呀,到时候看他们自己去掀风起浪吧!”
“哼,那不过是小风小浪。”
“是,国主,要的是。。。大风大浪。”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