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光兽坛，一间霉味浓重的仓库中。
死去的舞者面目狰狞，躺在简陋的木板上，口鼻处残留着血液和白色泡沫液体。
“你可有把握？”苗尔问道。
“说实话，没什么把握。”
兰陵点起一盏油灯，靠近死者身体。
“那你怎敢轻易答应希石道长留在普光兽坛调查此事？”
“我不过是觉得这兽坛与君漠青可能有些关联，才想留下来的。”
“这绝对不可能，你不要乱来！”
兰陵惊讶，抬头问道，“苗尔，怎的涉及普光兽坛，你就有些畏首畏尾，不太像你呀。还有其他人，好像也是如此。”
“因为，历任普光兽坛的继承人，传承的不仅是道长之位，还有一个足以摧毁五族的秘密。”
“摧毁五族的秘密？！”
“我日后有机会再跟你细说吧。“
“所以你们是担心惹怒了希石，她利用这个秘密报复？”
“当然不是！正因为他们传承、守护着这个秘密，所以历任普光道长的继承人，无论在能力还是人品上都是经过严格选择的。况且，如果真的与道长有关，君漠青何必大费周章在静艺村修密道，养死士。他直接与普光兽坛联合，摧毁五族，岂不更方便！”
兰陵摸摸下巴，考虑苗尔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只是最初蒙骗水云烟服毒，君府密道出口，还有今天这一出，都多多少少牵扯出普光兽坛，而自己此刻面对一具令人作呕的女尸，也是托了那位道长的福。
兰陵摇摇头，“就算她没参与，也不代表她手下的人是干净的。”
见他如此执着，苗尔不再多说。艺石几族关系复杂，而普光兽坛从古至今，一代代也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加之城中民众对普光传人的崇拜和敬重，任何一族都不敢将普光兽坛仅仅视作这城中一间道坛而已。而兽坛道长，有着属于自己的传承和道义，也不会受任何一族的拉拢或是牵制。
这些事，苗尔不会对兰陵说，他是个外人，不该牵扯进来。他也是个好人，曾救过自己，已是无以为报的事情，何必再让他跟着自己去烦恼这些。兰陵不过是想找出，是谁摆布了君漠青，他要做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二人的确心思不同，但动作却是殊途同归，那便是再次低头，继续查验眼前女尸。只不过，同时弯腰靠近女尸面部，二人却脸颊相触，顿时面红耳赤。
时间仿佛凝滞，兰陵贴着对面女子面颊，嘴角几乎碰到。他第一次分明地看清了苗尔脸上每个细节，不自觉欣赏起她的翠羽弯眉，雪肌桃腮，美目流盼。
他沉浸在苗尔呼吸后留下的幽兰香气，以至于苗尔早已尴尬起身，他还弯腰杵在女尸面前。
“你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
回答完，他反应过来，那是体内传出的声音。
兰陵回神，女尸惊恐的眼睛正盯着他。吓得他慌乱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手中灯油不慎滴落一些在女尸脸上。
方才他呆若木鸡、垂涎三尺的样子，苗尔不猜也知没在想什么正经事情。本该因他无耻举动生气才对，可看他狼狈样子，反倒低头窃笑道，“你盯着这副尸体看了那么久，可有发现？”
兰陵故意直了直身子，掩饰窘迫，举起灯，将火苗再次靠近尸体。
方才几滴热油不慎落在死者面部，竟渗出少许荧光细物。二人都发觉异样，忘记刚才窘境，再次靠近。
兰陵心中泛起嘀咕，“面目荧光，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想想梦里，木曾教过你的。”体内人提醒道。
天兽族，草蔓花谷。
木蔷薇拾起一株黄色细长的光杆植物，递给年少青涩的兰，“这是汨罗蔓。”
【兰陵】接过端详，这东西大约半指长短，细细长长，摸上去光滑笔直。这片地界长着许多，像是光秃秃的笔杆插在地上，与周围烂漫炫彩的花卉草茎很不般配。
木抬起手掌，隐石影现在她掌中，红光泛泛。她集中念力，光晕汇集一点，温度渐渐升高，待木将温热晕靠近【兰陵】手中的汨罗蔓，它竟变得柔软，发出荧光，像一只绿色的虫子蠕动起来。
【兰陵】被吓了一跳，手不小心松开。汨罗蔓掉在地上，立刻将一头伸入土中，另外一头则又变得笔直光滑，一动不动重新竖立着插在地上。
木说道，“汨罗蔓如草如虫，随温度冷暖变换形态。你可要小心，这东西，有毒。”
“有毒？！”
“没错，这东西，它，食人脑！”
【兰陵】惊恐地看着木，“食！人！脑！？”
“人族有人将它作药用，对肺肾虚损有着极好的疗效。但是，用它作药，必须由深谙医理的人处理，灼烤至恰到好处，再经几道工序处理才可入口。若是处理不慎，即使入口，它还是可能恢复虫形，窜入脑部。所以，也可被看作是种毒药。被噬脑之人，口吐白沫，痛不欲生。汨罗虫有荧光，被噬脑之人遇炙物，或许会隐现荧光，但也不是必然。”
“我靠，真是太他妈幸运了！”兰陵惊呼道。
“你靠什么？”苗尔莫名看着他。
“阿。。。我靠，我靠这油灯想起了这毒物而以。”
“是什么？”苗尔急切问道。
“汨罗蔓，是一种可在虫和草之间变化的两性之物。它可入药，但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一种。。。”
苗尔惊道，“食脑蔓！你是说，这女子，死于食脑蔓？！”
兰陵诧异，“对，这东西确实能食人脑，你怎会知道这种草药？”
“我，我在，一本药记中见过，它极其少见。”
“艺石城谁能弄到这玩意？”
苗尔支支吾吾，“五族商铺没有这草药，若说。。。”
“说什么！到底谁能弄到这玩意？！”
“这是一种传承药物，若非要说五族之内。。。或许。。。应该只有。。。普光兽坛才有。”
苗尔下了结论后，自己也摇摆不定起来。没想兰陵反而说道，“若是真是被汨罗蔓毒死的，反倒不一定是普光兽坛做的。希石哪里会傻到用只有普光兽坛才有的东西去杀人。”
苗尔微微笑道，“你刚才不是一直怀疑道长嘛，怎么突然帮她说上话了。”
油灯昏暗，空气潮湿，光亮只照到苗尔面容一角，却是好看的笑颜。
这就是传说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心跳突然加快，副作用竟然是无法控制念力，女子的笑容、香气被瞬间放大。她留在这里陪自己调查，还没休息过，几根青丝散了下来，无法伪装的疲惫。
兰陵不自觉抬手，手指靠近青丝，只想帮她轻轻顺在耳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席卷全身，他猛地缩回手捂住胸口，窒息般的痛苦将脸涨得红肿。
体内的人竟在用念力......攻击他!
“你在做什么！”
“让你清醒！”
兰陵粗重地喘息着，吼出一声，“疼！——“
他感到此刻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全身噬咬，毒刺对着每个毛孔，刺扎又拔出。紧接着，万箭穿心一般，心头肉被扎透再拧挤，不断重复。
兰陵大汗淋淋，跪倒在地。
见他突然这般，苗尔急走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兰陵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喘息不止。
苗尔惊慌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疼痛突然减轻，可兰陵完全感受不到体内的人，是醒着还是睡了。
“他，他.....可能睡着了。”
“谁？谁睡着了？”
苗尔轻轻扶着他，离得很近。女子面孔不再冰冷，美丽的眼眸中映出了一个身影。那是......谁的身影？
苗尔被盯得不适，想要撇过头，却被兰陵突然拽起手，又拉近些。
“苗尔，我是谁？！如果我不是我，会怎样？！”
“兰陵，你，你这是怎么了？！”
“不要叫我兰陵！我不是兰陵！我是。。。”
话音未落，疼痛又一次席卷全身。
他昏了过去。
“这是？念间？”
“这是，你的念。”
兰陵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回过头。
他发现，自己站在对面。
“【兰陵】？”
“我不是【兰陵】？”
“那是谁？”
“是你的念。”
“我的念？”
“做你该做的事情，不要忘记，你要回去。”
“回去？”
“对，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完成使命，你就可以回去了。这里的一切，你不可以欣赏，不可以留恋！”
“我的，世界？”
“难道你忘记了？你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你不属于这里。完成使命，你就可以回去了！”
“使命？是什么？我，又是谁？”
兰陵惊坐起来，苗尔正在旁边陪着。
“你没事吧？”苗尔关切问道。
“这是哪里？”
“是普光兽坛呀，你别吓唬我！”
胸口锥心的疼痛依旧在，可他这次很清楚，体内的人是真的睡着了。定睛再看，兰陵想起自己刚才正在调查女尸死因，想起自己被念力折磨，想起刚才的梦。
兰陵看着苗尔，一脸颓然，竟然说道，“剩下的，我自己查吧，有消息会告诉你的。”
苗尔微颤，竟然没再多说什么，只回了句，“那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吧。”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兰陵想要叫住，却终是没有开口。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