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玉……清玉！”九青扶着顾泉，只是片刻，他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像瞬间被抽干了气血。
顾泉猛地推开九青，频频抽气：“走……”
就和她在逍遥殿看到的那样……顾泉的这种症状又出现了！
九青气急道：“你休想！上次也是如此！我哪里都不去！”
她话没有讲完，顾泉便身形一晃，倒在九青身上。
“清玉！”九青悚然色变，顾泉的胸口正压在九青耳边，而他……没有心跳。
这具身体，生命仿佛不再停留。
他是六界最尊贵的明泽上神，这不过是他的一具人偶身体，这是假的，是假的，他不会有事，不可能有事。
九青带着顾泉寻了个山洞安置下来，看起来做事井井有条，条理清晰，实际她已经被一种莫名的恐慌所笼罩，头脑一片混乱，所有的一切都是凭着本能去完成。
顾泉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一具尸体。
九青坐在他旁边，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大堆药来，大大小小，圆肚细颈的药瓶铺了一地，她数了一遍又一遍，看了一遍又一遍，这里有很多好药，但是她不知道什么药才能拯救一位神明。
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天上地下，他是至高的所在，他都医不了自己，何况别人。
九青头一次意识到，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她没用，因为她没用！
无助感和无力感摄住了九青的心脏，她呆呆地看着顾泉，半晌突然哭了出来：“你不要有事啊……”
“拜托你，上神大人，不要有事……”
九青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用痛苦缓解痛苦，她把头埋在双膝里抖成一团，极度压抑着哭泣声：“拜托了……不要都离开我……我这么小心了，我都这么小心了……”
她都这么小心了，但还是有了在意的人和事。
要是她没有心就好了，冰冷无情，无处可伤。
好像是听到九青的声音，顾泉手指动了一下。九青迅速捕捉到这一变化，连爬带跑扑到顾泉身边：“清玉！清玉！”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顾泉便呕出一口血来，神血落地，原来贫瘠的土地上突然生出细弱的花草来，它们的生机全都建立在顾泉的痛苦之上。
顾泉五脏六腑都被揪着抽筋，一呼一吸费力地如同扒皮抽筋，好像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不堪重负。
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但还是下意识地克制自己的痛苦和颤抖，因为九青就在附近，他做的一点点举动都会被她看到。
太丑了，九青不会喜欢的，他不能让她看到。
她是不是在哭？不会的，她从来不哭，他也不能惹哭她。
周围如此安静，他好像在漆黑的深海缓缓下沉，沉到暗无天日的地方。
忍耐，忍耐。
万年来都是如此，他也早该习惯。
不过就是比以前痛了一点，无妨，忍忍就过去了。
顾泉微微蜷缩起来，十指紧紧攥着，人偶刀枪不入的皮肤也被他自己刺破。
九青见状，直接把手指插入顾泉的指缝，与他十指交缠。如果药石无效，那对于武道仙者最有利的救人方法，只有简单粗暴地输灵力！
可能毫无用处，但也要全力一试！九青半扶起顾泉，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抓我，我不怕疼。”
灵力一输入顾泉的身体，九青就感觉到了。他体内仿佛有看不到底的深渊，一个巨大的空洞，灵力不断地流进去，出来的却是连九青都能感受到的痛楚。
顾泉的身体似乎十分贪恋九青的灵力，她的灵力一旦输入便如泥牛入海，再不回头，但是顾泉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庞大的灵力不断输入顾泉的身体，他开始慢慢变化，渐渐缩小，在九青目瞪口呆中化为四五岁的幼童，像是人间那时一样。
小小的顾泉仍旧闭着眼，但是如今的他已经不同于明泽上神，他现在是还没有成为明泽上神的幼神。
幼小的神明，无法用完全的神识和理智去压制排山倒海的悲苦，他揪着九青的衣襟轻声说：“你在吗？”
九青搂紧顾泉：“我在！我在！”
顾泉微微松了口气，又轻轻推了一下九青：“求你……走吧……”
九青浑身一震，他在说什么……
他还是让她走！她难道会把他就这么丢在这里不管吗？！他！他……就这么不想让她看到么？她不会成为他的累赘，她可以保护他，他偶尔脆弱的时候可以依靠她的，她从来就不想成为攀附大树才能存活的莬丝花，她从来就不需要一个永远过分保护她的神明。
不用站在我身前，不要站在我身后，站在我身边。
九青抱住顾泉不要命地输灵力：“我哪里都不去！我哪里都不去……我很没用，但是这时候你就依赖一下我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九青喃喃：“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变得强大，让你可以放心相信我，我真的，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顾泉身体一僵，不再说话了。
九青的脸灰败难看得像死人，她轻轻按住顾泉要抬起来的头：“再靠一会儿，我疼你。”
一阵阵暖流从九青的掌心流向顾泉的体内，所有的苦楚都被压了下去。
他千万年来都是独自承受那种痛苦，每次都是缩在逍遥殿的角落里，一层一层的结界罩下去，连青宁也看不到一点。
他是六界尊贵无匹的上神，他是六界维持平衡的支柱，他是所有生灵安心生活的依靠，他不能违抗他上古之神给他的宿命，他就是为了这一切才来到这世上的，他就是因此才被制造出来的。
这同时也是他选择的道路，他和天道交易付出的代价。
顾泉靠在九青肩头喃喃：“九青……九青……”
九青轻声回答：“清玉，我在。”
顾泉渐渐开始丧失意识，身体仍处于一种剧痛之中，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九青……”
九青：“清玉，我在。”
顾泉的手渐渐松开：“九青……”
九青：“清玉，我在。”
顾泉的手滑落下去：“天还没亮么？”
九青看了一眼外面全黑的天色，道：“快了……”
顾泉身体微微抽搐，他身为成神的理智和掌控力好似陷入一场噩梦难以脱离，像个真正的孩子一般只剩下最直观的情感，他不讲道理地继续问：“天亮了么……”
九青摸了摸顾泉的头：“快了……”
顾泉声音越来越轻：“好疼啊，九青……”
眼泪突然涌了上来，九青嘴唇颤抖了两下：“我知道……我知道……”
九青抱着顾泉，胸口有什么东西碎掉，又因为被某种更为强大的事物重新弥合在一起，她搂着顾泉，灵力不要命地输。
顾泉的身体这样冷，她的身体也这样冷，像是在暴雪里紧紧依偎着，天地之大，唯有他们二人，无人可以施以援手。
九青死死盯着山洞外的黑夜，心里不断地说：“不管是谁都好，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帮帮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命不要，钱不要，但凡我有，皆可放弃！拜托了，拜托了，天快亮吧，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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