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言公子已经离开怀秀半月有余。
这半月，县里果然如他所说，爆发了大规模的痘疫。
原本就只有三千多人的县城，现在每日要往外抬二三十具尸体，有病死的，有饿死的，而这些尸体，大多来自贫民窟。
而县中心因为有言景洵的提前安排，吴县令也执行得好，出现疑似就统一集中管理治疗，死亡率相对较低。
但是。
由于封城，人们出不去，每日得知街坊邻里家中有人接连死去，说不心慌，是假的。
加上很多人家一开始根本不知道县里会发痘疫根本没有屯粮，官府拿山匪做借口封城又封得早，半个月过去，食物紧缺，反而成了县里比痘疫更恐怖的事。
一开始还有附近的村落过来送补给，但每次一开城门，就有人想趁机逃出去，每次都闹得不得安生。
几回过后，吴大人便强制限行，不准再开城门。
主要还是因为县里人手不够，原本这个小县城就没有卫兵，全县上下加起来的衙役兵丁不过百人，平时维护治安还行。
但由于言景洵驰援梨花村，县里派出去三四十人帮忙封村扎寨，现在只剩不到六十人。
这半个月过去，感染的兵丁越来越多，几乎倒下了一半，剩下的半数又要守城门又要巡逻治安，根本忙不过来。
原本街上每天有十几个兵丁轮班巡检，现在偶尔能见着一两个就不错了。
饥荒和疫病同时爆发，最先开始倒霉的，一定是那些平常百姓家。
怀秀县的乡亲们被困在县里，没等来官府说的山匪，反而遭了县里民匪的殃。
贫民窟里的人为了活下去，开始上街偷盗抢劫。
那些穷苦人家没有食物，便到街坊四邻求助，无果，便去衙门闹事，要官老爷救命。
因为没有人手，吴大人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一时间，怀秀县的内乱比痘疫更让人头疼。
京里来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
他快急死了！
.
芳草街上，姜昕家的小院。
咚咚，咚咚咚，咚，敲过暗号，门打开一个小缝，就见一戴着口罩的男子一溜烟窜进去。
“快进来，没被人跟吧？”
“没有没有，我走得隐蔽。”
宋为一窜进来，赶忙同觅春用粗大的木板把门拴上。
“幸好当初小姐让我备了足够吃两个月的食物，不然现在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靠在门边心有余悸的说。
“外面怎么样了？”姜昕出来问。
宋为摇头，“全乱套了，衙门口全是人，堵着让县太爷放粮救命，街上好几家米粮和杂货铺子都被砸了，里面都搬空了。”
……
照这么闹下去，入室抢劫就是迟早的事了……
“方仲家还好吗？”
“不太好，被抢过，方管事也被打伤了。那两个病了的孩子没被隔离，说是疫棚装不下了，他家里老人又多帮不上忙，现在一点吃的都没有，若不是小姐让我送一袋米过去，他们恐怕也要跟着去衙门口喊命了。”
哎……
前两日方仲上门求助时看着都还好，姜昕还给了他一袋土豆和一袋红薯了，没想到这才两天，就出这么大变故。
疫棚已经收容不下病患了……
这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县太爷在想什么，早点放粮不就行了吗，哪会闹成这样子。”宋为不满的嘀咕着。
姜昕没说话，她倒是能理解县官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放粮。
一是现在痘疫已经爆发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小县城的存粮本就不多，现在肯定先仅着府衙、药铺和疫棚先用粮。
其次，县里那么多豪绅，他们可有的是粮，若不乱一乱，想让他们松口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这话别再外面说，县令自然是有他的打算。”
祸从口出，姜昕可不想在特殊时期沾染麻烦。
“对不起小姐，是我多嘴了。”
“嗯，去厨房收捡一下，明天再给方家送点吃的过去。”
“诶。”
.
外面虽然乱，但家里还是安全的，只是现下这种情况，谁都没心思干活，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家。
姜昕素来心态乐观，加上这次疫情她又提前做了准备，倒是没什么危机感，只要家里人不出门，就没什么大事儿，因此悠闲地陪着两个小家伙在院里的泥地上用树枝画画。
“姐姐，你看我画的小猪！”姜祁佑举着小木条邀功的让姜昕看。
姜昕揉揉他的脑袋，“阿佑真棒，画得真好。”
其实，像画了个西瓜。
“姐姐，我也画好了。”姜祁光说。
“画的小狗吗，真像~”
傻小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笑，“嘿嘿。”
瞧着三人不慌不忙的样子，家里嘛，主子越沉稳，下人们自然就不会慌乱。
因此觅春还是照常到点儿就去做饭，宋为在院里劈柴，大家都跟没事人一样正常过活。
这边觅春刚刚掀开蒸笼，白面的香甜味便飘进院子里。
两个小家伙一闻着，便立马嚷嚷着饿了，姜昕便让他们去洗手准备吃饭。
菜抬上来，正要动筷，院里的大门又被敲响。
现在因为家里多了两个小少爷，因此觅春不再跟姜昕同食，和宋为在厨房的小桌上用饭。
门一响，屋里的三个大人顿时都感觉心提起来。
“小姐？”觅春和宋为跑进客厅，等姜昕指示。
“你们继续吃饭，我们去看看。”
三人走到门口，没人主动开门，宋为出声问：“谁？”
门外的人听见里面有动静，也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几乎是顷刻间便哭出声来大喊道：“求求里面的老爷夫人救命赏口饭吃吧！孩子都快饿死了，发发善心吧，求求你们了。”
“爷爷，我饿……”
是老人和小孩的声音……
想着最近县里的情况，肯定有很多无家可归的人面临生死存亡，姜昕狠不下这个心，叹了口气，“开门吧。”
打开一看，果然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捧着碗跪在门口，一见开门立马开始磕头。
“这位小姐，求求您发慈悲，救救这孩子吧，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老头抹着泪说。
看着门外七八岁的小孩，回眸看了一眼客厅里的两个小家伙，姜昕看向觅春：“把厨房里剩下的那笼馒头给他们吧。”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两人又磕头跪谢。
原本是行善的好事，姜昕做梦都没想到，会因为这个举动，给自己带来致命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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