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看着顾浅雪、苏铎、云弦思三人一脸兴奋的离开,笑着摇了摇头。他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启用三人,并不仅是因为顾家、苏家、云家,是站在威国陆家这一边的顶级勋贵,也不仅是因为三人的能力确实为年青一代中的翘楚,而是为了构建一种新的势力平衡。
大乾朝中除了皇族之外有三大势力,勋贵、世家、以及寒门,三大势力如同鼎之三足支撑着这偌大的帝国,当寒门崛起之后,朝中势力平衡必将被打破,那么首要的是构建新的朝局平衡,在新的平衡中,无论是即将崛起的寒门,还是勋贵世家都缺一不可,这也是为什么陆缺将叶知秋、孟苍、黎昶三人派到南疆之后,再次将顾浅雪、苏铎、云弦思这三位国公世子调往南疆的原因。
并且在陆缺心中关于未来朝堂的布局还不仅如此,除了勋贵、寒门之外,还有世家,而他已经将言正、乐妙儿、舞云裳、曲欣然、木国让、石文先这些出身于十大世家的人调入外阁,而这些人则是未来世家的领军人物。
陆缺之所以会将这么多出身不同派系的人纠集在一起,除了看重这些人的才学之外,更重要的则是因为这些人的心性,无论是出身勋贵的云弦思等人,还是出身世家的木国让等人,亦或是出身寒门的叶知秋等人,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有一颗真正为国为民之心,都有可能在将来成为一个纯臣。
纵观诸史,朝中纯臣越多,权谋就越少;权谋越少,内耗就越低,这就是陆缺对未来大乾整个朝堂架构的想法,并且他的这个想法也得到了皇帝虞元栩和母亲虞初晴的支持。在陆缺心中,用勋贵的年轻一代使各级勋贵妥协,用世家的年轻一代压制野心勃勃的中小世家,从而使寒门获得朝堂的话语权,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力量。
想了一会,陆缺又走回铺在桌案上的地图前,看着地图上被人用朱砂笔画成的一个个箭头,喃喃说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现在布局已经完成,剩下的就只能看南疆将士了。”
说到这里,陆缺将地图卷起放在案头,看着空荡荡的殿阁深深的吸了口气,皇帝和父亲将此战大权都交付给他,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许多人的身家性命,一旦他判断失误,就可能将数万,甚至十数万的大乾将士送入死地,在如此沉重的压力下,他只能一遍遍审视自己的战略计划,将所有的可能都想到,而到了现在,陆缺终于能够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在陆缺的整个战略计划之中,湟雁江北的羽林军和奔雷军,在最开始的时候只要佯动吸引武城公闫拓海的注意力就好,只要能将天星的惜缘泽军团牵制在湟雁江一线,使其不能南下增援就好。并且因为羽林、奔雷两军加在一起拥有四十五万兵力,所以陆缺并没有限制其后续的行动,给了两军更大的自主权。到底是佯攻牵制,还是渡河决战都由两军将帅自己决定,他要的只是将天星大军牵制在湟雁江一线。
而陆缺真正的主攻方向则是放在了南方的广济河一线,他将广济河南的大乾军队分成了四支三路,西面有顾倾城、翟宁率领的两万骑兵绕行界山突袭西河郡,在东有顾洁云、苏乐仪率领的十万凤翔军主力,在靖海、瀚海两军的协助之下,突破天星海军封锁的广济河入海口,从海路登岸。
在中,前面有叶知秋、孟苍、黎昶三人率领的五千五百精锐突破湟雁江防线,后面有虞天香率领的三万五千凤翔军左营随后跟进。如此布置,必定会极大的牵扯邱煦和他新组建的天星南疆军团的兵力,使其首尾不能兼顾。并且没有了长河天险的新军,绝对无法和大乾精锐抗衡,对于这一点陆缺有着绝对的自信。
想到这里,陆缺起身走出殿阁,看着漫天繁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喃喃说道“邱帅,当初我曾答应过你会善待天星百姓,此战就是我践行诺言的时候,如果你英灵未远,还请你亲眼看看,你亲手所绘天星、南离三十六郡山川形势图,并没有所托非人。青木炎族的历史会证明,你并非是背君叛国之人,而是真正胸怀天下的盖世英才。”
说到这里,陆缺又将目光看向西南天际心道“那里应该是界山的位置吧,倾城姐姐,我知道你此时正在山中艰难跋涉,但我真正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天星现在所剩的九郡之中,西河郡因为靠近南离,所以防御最弱,只要西河被破,天星败局就无可逆转,到时无论倾城姐姐你东向,还是北上,都没有人可以阻挡你的兵锋。就让这一战来证明,大乾又有一位女军帅崛起,让时间皆知顾倾城之名。”
转眼间时间已经来到九月,距离陆缺之前定下的重阳之日辰时,只剩下二十多个时辰,大乾帝都之中一片的繁华热闹,时隔两年之后重阳大考再次开启,帝都的客舍酒肆皆被从全国各郡而来的郡学学子填满,只不过有的人是为了九大学宫的录取名额,有的人是为了学宫御院名额,而有的人则把目标定在那十二鼎甲之位,甚至是那金秋魁首之位。
而此时在天星、南离两国交界的界山之中,在靠近西河郡二十里的一座山中山坳之中,有着两万大军静悄悄的在这里休息,只能重阳大战的到来,他们没有安营扎寨,也没有生火造饭,每个人都默默的或躺或站在林间草地上,渴了就拿出水袋喝上几口,饿了就拿出干粮垫垫肚子,整片山林都被大战之前的肃杀气氛影响,就连山间的鸟儿都因为这种气氛而停止了名叫,整片山林除了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就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一般。
这一路在方山和界山中跋涉了大半个月的大军中,无论是全部都由老兵组成的凤翔云骑,还是那些跟随翟宁投靠大乾的狂狮军团前军轻骑,皆不是战场新丁,他们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离西河郡很近,而两万人安营的动静很有可能被敌人发觉,埋锅生火所升起的烟雾更是一个明显的目标,所以哪怕吃着干粮,喝着冷水,也没有人有任何怨言。
而从山坳向外延伸十里的山林中,有着一支超过万只的狼群埋伏在这里,在这些狼群中有山林黑狼,有草原野狼,有异兽级别的影狼,凶兽级别的狂狼,甚至在最靠近大军休憩之地的内圈还有着几十只灵兽级别的纯白月狼。从规模上看来,这支狼群比三个多月前一夜攻破宁安郡城外三山要塞之时规模又膨胀了一些,如果此时有人进山,哪怕是万人军队,也会被这支狼群依靠地利不费吹灰之力撕成碎片,而统率这支旁大狼群的则是玄阶巅峰灵兽白狼王白狟。
“顾帅,天色已经过了正午,吃些东西吧。”翟宁走到正斜靠在白狼王那柔软的肚腹上闭目养神的顾倾城身边,有些惊惧的看了一眼那正眯着眼假寐的白色巨狼,小心翼翼的向顾倾城递过去一个油皮纸包裹的口袋。
“士兵们都吃过了吗?”顾倾城睁开眼睛,坐直身体问道。
“都已经吃过了,三天前我们特意多做了许多面饼、肉脯,就是为了今天准备的。”说到这里翟宁又看了白狼王一眼。
七日前,在距离这里百余里外的地方,顾倾城在得知再向北一百余里就可以走出界山进入天星西河郡之后,下令全军就地修整,并且派出狼群进山捕猎。翟宁永远都忘不了第二天早上狼群归来的一幕,一万多只狼,一个晚上捕杀的猎物几乎堆满了整个营地,并且那些猎物之中,小到山鸡野兔,中到山羊野牛,大到野猪山熊一应俱全,看着那堆的宛如小山一般的肉食,就连翟宁这样久经沙场的军中宿将都是内心发寒。
翟宁可以确定,即便是一年前满编的狂狮军团前军都绝对不是这支数量巨大的狼群的对手,无论是正面冲杀,还是背地偷袭都不行,这支狼群中那些善于偷袭的影狼,嗜血残暴的狂狼和灵慧异常的月狼,简直是天生的杀戮机器。
而在它们之上还有那只几乎已经达到地阶的白狼王,那近乎两丈的巨大体型,即便是奔雷军团的奔雷兽与它相比都是相形见绌,让人看上去就心生畏惧,无论如何精锐的骑兵在面对这只白狼王时,都无法发挥出原有的战力,这支狼群简直就是骑兵的克星。
他们在百里之外修整了五天,在这五天之中,翟宁不止一次的见到了这支狼群的战斗力,狼群带回的肉食让两万大军放开肚量吃了整整五天,还有大批剩余,最后只能粗制成肉脯。
顾倾城接过纸袋,从中拿出一块肉脯撕下一片放入口中咀嚼了一会,开口说道“我已经派狼群在山坳周围境界,让士兵们放心休息,两夜一天之后就是大战之时,此战关系到大乾日后战略,我们任何人都不能懈怠。”
“诺。”翟宁连忙抱拳应诺,不过心中却有些复杂。原本他对舍弃天星投靠大乾并没有太大的心里负担,但马上事到临头,他内心之中却不如之前预想的那样平静,天星王国是他的母国,他的前半生皆于这个国家有着脱离不掉的关系,现在大乾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大战一起,数百年的天星王国就会消逝在青木大陆之中,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数十上百年后,人们只有在史书上才能看到他,不会再有人思念,也不会再有人凭吊,这样的感觉让翟宁整颗心都酸楚异常。
“翟将军~”顾倾城看到翟宁的面色有异,心思通透的她自然明白翟宁心中的纠结,不由温言说道“青木炎族自古之三代王朝之后内战不止,无论是当年的大离,还是之后的大玄,都没有恢复炎族故土,重新使炎族统一。如今大势已至,我炎族在分裂了千百年后终于能重归于一,对整个炎族子民都有些巨大的意义。无论是大乾,还是天星南离,都只是一国之名,我们要做的是恢复整个炎族的荣光。”
“翟宁明白了。”翟宁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绪说道,虽然声音依旧有些低沉,他心里却好受了许多,相比整个青木炎族来说,无论是国势鼎盛的大乾,还是现在危如累卵的天星,亦或是日薄西山的南离,都只是他的一部分,既然同根同源,同血同脉,又何必纠结于一姓之愚忠。
顾倾城见状微微点头,又说道“翟将军,后天就是进攻之时,到时候你带兵清扫西河诸县,我率领凤翔云骑和白狟的狼群直扑西河郡城,三天之内务必拿下西河全郡,击溃邱煦凭河固守的信心。”
“末将领命,定不负顾帅所托。”翟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原本以为顾倾城会让他跟着大军行动,却没想到顾倾城会单独派任务给他。这时他想起那天白羽寒鸦归来时,那被顾倾城直接收到怀里的信件,不由心中一暖,因为这很有可能是身在帝都的陆缺的意思,对于他这样的一个降将,这样的信任实在是太过难得。
“你心中应该明白,这不是我的意思,陆缺身在帝都总览全局,启用你他也背负了很大的压力,你辜不辜负我无所谓,但是你如果辜负了陆缺,我顾倾城第一个就会找你算账。”
翟宁闻言一脸诧异的看着一脸肃杀的顾倾城,他没想顾倾城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联想到顾倾城和陆缺的婚约,他也就明白过来了。顾倾城对于此次大战,最关心就是能不能按照陆缺的战略意志进行,任何人妨碍到了陆缺所制定的战略,都会成为顾倾城的敌人,这个任何人包括了大乾南疆诸帅,甚至身在广济郡的天香公主,他翟宁自然也不能例外。
想到这里翟宁面容一肃,再次抱拳“顾帅放心,翟宁虽然不才,但如果有顾帅牵制西河守军,我还不能拿下其余诸县的话,也就没脸进京面见陆帅了,我愿意立下军令状,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拿下其余诸县,愿将项上人头献上,以正军法。”
“军令状就不用了,我对你的人头也没兴趣,我要的是整个西河郡,郡城你不用管,只要拿下其余诸县,我会向外阁为你请功。”
说道这里顾倾城话音又缓和下来说道“翟将军,陆缺信任你,我也信任你,自古将军战功马上取,拜帅封侯若等闲,就因为我们信任你,所以才会让你独领一军,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这份信任,大乾军中战将如云,你以后能够取得什么样的地位,就看你如何争取了。”
“翟宁明白,多谢陆帅、顾帅信任,我这就回去整军,以确保万无一失。”翟宁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虽然顾倾城的话有些不太好听,但翟宁知道她是真的当他是自己人,所以才会这么说,投身大乾翟宁最怕的就是会被人另眼相看,顾倾城如此说反而去了他心中顾虑,并且顾倾城说的没错,大乾军中战将如云,他自己的地位,还是要他自己去取。
顾倾城见翟宁离去,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请将不如激将,对于像翟宁这样刚刚投效大乾,心中顾虑甚多的人更是需要如此。她知道翟宁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西河郡中待过一段时间,对地形地貌,城池布防,风土人情都十分熟悉,让他去攻取周边诸县可谓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那守军人数最多的西河郡城,顾倾城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即便她身边没有这一万凤翔云骑,只凭白狼王的狼群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西河郡城,以白狟如今的修为,一撞之力就可以将那多年未修葺的郡城城门撞的粉碎,进入巷战之后西河郡城中那原来的五千郡兵和邱煦刚刚派过来的两千王都军团老兵和一万八千新兵又岂能是狼群的对手。
这一战虽然还没有开始,但无论在陆缺心中,还是在顾倾城心中,天星王国都已经输了,没有了长河天险的邱煦军团,能够真正依凭的只有王都之战后剩余的王都军团老兵,可是邱煦为了保证整个防线的稳固,将这些老兵分拆如新兵之中,以求让新兵更快的形成战力,只可惜纵览全局的陆缺不会给邱煦足够的时间。
陆缺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间发动进攻,就是因为现在邱煦麾下的老兵大部分都分散到新兵之中,而此时新兵的训练还没有完成,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时间点是邱煦麾下近二十万大军战斗力最低的时候,再早些时候老兵还未分散,再晚新兵就会形成一定战力,唯有现在是邱煦最为虚弱的时候,只可惜邱煦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也是邱煦这位将才,和陆缺这样的帅才之间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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