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光，设立在广济河北岸，正对着南岸广济郡的水寨之中人生渐渐的嘈杂起来，不多时水寨中升起了一片炊烟，烟火味道中还有着煮粥的香味。
这座水寨是邱煦亲自设立的，水寨的旁边有一座数十米高的小丘，是百余里内地势最高的地方，小丘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建有一个木制的临时瞭望塔，从塔上可以俯瞰周边百里的广济河河道，只要南岸的大乾军队有渡河的迹象，就可以第一时间北瞭望塔上的士兵发现。
不过此时邱煦并不在水寨之中，那次和顾倾城的河心会面，虽然没有从顾倾城口中探听出大乾的军力布置，还是让邱煦发现了一些端倪，让他意识到在对岸广济郡中统率大乾军队的人是顾倾城和虞天香，而并非是顾洁云和苏乐仪率领的凤翔军主力，后来天星烛影的回报也证实了这一点。
得知准确情报之后，邱煦在水寨留下了三万大军驻守，又在河晏郡留下了五万军队后，率领其余的人马去到广济河下游，与身在南岸临海郡的顾洁云和苏乐仪隔江对峙。邱煦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他眼里顾倾城有成为名帅的潜力，但现在毕竟年岁还小，她的危险程度远不如她的姑母顾洁云。
邱煦知道顾洁云和苏乐仪是大乾军中宿将，顾洁云二十年前就已经成为凤翔军副帅，几乎和那同时，苏乐仪也坐稳了凤翔军第一军师之位，当年和青羊帝国皇属大军的奔狼原一战，更使得她们名声大噪。
并且世人都知道虽然凤翔军的主帅是大乾长公主虞初晴，但当年草原之战时真正指挥军队陷阵破敌的却是副帅顾洁云和军师苏乐仪，无论是自身才华，还是统军能力，这两人都是不比沈璋、魏醺等人弱上丝毫的女中豪杰，即便邱烈在世在这二人面前也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是他。
故而邱煦将水寨的三万人马船只交给的王都柴家的俊才柴元建后，又留下曾经和他一起在狂狮军团效过力的谢飞章率军五万驻守河晏郡为水寨后援，这才沿河东向，亲自去防御顾洁云和苏乐仪二人。
柴元建这些时日每夜都睡的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早上起身之后简单的洗了一把脸，就把昨晚负责守夜的内弟潘巨川叫了过来。
“巨川，昨夜是你们营守夜，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柴元建一边喝着稀粥，一边问道。
“姐夫，水寨中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潘巨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嘴唇张翕了几下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柴元建闻言刚刚举到嘴边的碗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潘巨川问道。
“只是昨夜我派出巡视河道的三艘走舸和上面一百五十名士兵没有回营。”
“什么？”柴元建闻言手微微一颤，碗中的汤水都溅出不少，烫得他微微一咧嘴，不过他此时却是顾不上这些，将粥碗放下甩了两下手腕，连忙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三艘走舸的伯长是谁？还有夜巡船队不是应该黎明之前返回水寨的吗？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为什么现在才报？”
“这个~”潘巨川眼角微抬观察了一下柴元建的脸色，有些怯懦的说道“姐夫，昨夜我派了三支小型船队巡河，没有返回的是黄二牛等人，一个多时辰前其余两支巡河船队陆续返回，我原本以为他们也会很快回来，可是又等了一会，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原本我是想汇报的，可是见姐夫你这几天觉的睡的不踏实，好不容易才睡着，就想着等天亮了再跟你说。”
柴元建闻言面色骤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着潘巨川说道“为什么又是黄二牛？你手下战营是这整个水寨中人数最多的战营，人数足有三千人，为什么每次你们营守夜，你都要派黄二牛巡河，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这个校尉原本就是黄二牛的，他年纪轻轻就是血窍巅峰修为，再加上那魁梧的体型，是天生的猛将胚子，你要和他交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在战场上就能救你一命，我任命他为伯长，就是让你找个由头将他升成都尉，让他承你的情，你为什么要打压他，每次都派他做巡河的苦差事？”
“姐夫。”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里是军营，叫我将军。”柴元建一脸不满的说道。
“是，将军。”潘巨川想了想说道“这夜间巡河为守夜的重中之重，黄二牛胆大心细，自身修为在我营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所以之前我都会派他出去，后来也就形成了习惯。”
柴元建看着内弟潘巨川那闪烁的眼神，眉头不由深深皱起，他统率三万大军沿河驻守，根本管不了这么细的东西，各营都是由各营校尉自己掌握。听着潘巨川刚刚所言显然说的不是实情，不由大声喝问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给我说实话。”
和姐夫柴元建那凌厉的目光对视了一眼，潘巨川不由心中一颤，咬了咬牙开口说道“将军，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营中除了那些担任低阶军职的王都军团老兵，大部分新兵都来自西河郡，有许多人更是与黄二牛出自一个地方。我抢了黄二牛的校尉之职，本来就使得许多人不满，如果我不打压他，拿他立威，又如何在营中树立威信，将军，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什么？”柴元建一脸诧异的看着潘巨川，深处一根手指有些颤抖的指着他说道“你就这么树立威信，你知不知道这样会使更多人离心，现在大乾南北在两线有六十万大军压境，我们天星本来就危在旦夕，善待士卒使其效死还来不及，你居然还借职位之便打压有才之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的书，你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吗，啊！”
“将军，我~”潘巨川从来都没有见过姐夫柴元建露出如此暴怒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由有些慌神“姐夫，你别生气，我现在就派人去将黄二牛找回来，昨夜江中大雾，黄二牛是向西面上游方向巡查的，那边有一大片芦苇荡，我想他们应该是在雾中迷路了。”
“你是猪肉吃多了，脑子也长成猪脑子了吗？”柴元建闻言不由更加生气，他实在没想到在王都时伶俐乖巧甚喜军学的内弟，初次领兵居然如此不堪，压了压心中怒火指着潘巨川的脑袋说道“黄二牛等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要么是不堪忍受你的打压，已经做了逃兵，要么就是已经出事了，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有大乾军队趁着昨夜河面水雾渡河了。”
“那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潘巨川闻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开口问道。
“这你都要问我，你这些年是怎么读的兵书，还不马上派出巡船侦骑，水陆两头分开搜索，看看究竟是不是有大乾军队渡河，还有传令下去叫水寨中各营马上做好防御，水军各营马上上船。”柴元建有些怒气不争的说道。
“是，我马上就去。”潘巨川闻言连连点头，转头就要离开。
“等等，派人去土丘上的瞭望塔，问问他们有没有发现异常，如果没有告诉他们，一旦有任何异常马上放狼烟示警。”
“我这就去。”
等潘巨川离开中军大帐，柴元建只感觉心头一阵烦躁，瞬间也没了继续吃早饭的心情，不断的在账内踱着步，如果是平时，军中有那么百八十人突然失踪了，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但现在这个时间段太过敏感了，南岸的凤翔军自从攻取七郡之后就安静了下来，这份安静实在是太过让人不安了。一旦昨夜真的有大乾军队渡过广济河，那就不仅仅是他的失职，对整个天星王国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报~”就在柴元建想要走出大帐，去水寨四周看看的时候，一名士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柴元建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报将军，船，好多的船，广济郡的凤翔军渡河了，现在已经到河中间了。”传话的士兵一脸惊骇的说道。
“什么？”柴元建闻言心中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大帐，拉过一匹战马就向河岸边的水寨防御木墙飞奔而去。今日是重阳之日，按照大乾的习俗，今日是每隔两年的重阳大考之期，是大乾选拔人才的日子，一般情况下大乾是不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开战，因为那样会让吉庆的日子充满了血色，实在有些不太吉利，可是凤翔军偏偏就选在今日渡河，这一点他实在没有想到。
当柴元建来到河岸木墙的时候，守在这里的士兵皆是一脸惊恐的看着河面方向，而此时的河面之上出现了上百艘走舸，而在走舸中间还有十余艘斗舰，并且在这支船队后面的河雾里还有着不少黑影，显然在河雾之中还有着一定数量的船只。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几名士卒看到飞奔上木墙的柴元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大声喊道，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们带来勇气。
“将军，对方斗舰超过十五艘，河雾里应该还有，这超乎了我们的预料，即便现在让水军迎敌我们也不占优势，我们该怎么办。”一名穿着将军铠甲的中年人走到柴元建身边说道，此人名叫陈广亮，是王都军团经历王都血战之后仅存的几位将军之一。因为他之前投靠之人就是四王子闫文晟，素来行事稳重，在军中声誉极好，故而这次特意被邱煦留在了这里辅助柴元建。
“陈将军，水军由你统率，你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柴元建看着河面上那比寻常走舸大出十余倍的斗舰，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
“正面对敌我们不占任何优势，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陈广亮看着越来越近的船队思索了一会，语气平淡的说道。
“什么办法？”
“第一种办法，就是火攻，现在河面上的风虽然不大，但却是北风，对我们相对有利，只要将我们这段时间收集的火油都带上，点燃对面为首的几艘斗舰，说不定能够造成对方混乱，拖延对方一段时间，不过我们天星不是南离，境内并不出产猛火油，丢失了河南七郡和广济仓之后，军中所剩的桐油也不是很多，虽然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收集，但也只能拖延对方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陈广亮叹了口气，丢了广济河以南七郡之地，对于整个天星来说都是伤筋动骨，因为这不但代表着天星丢失了南方七郡土地人民，也代表着天星丢失了制海权和南方的资源，还有对天星这样的中型国家最重要战略纵深。
“那第二种方法是什么？”柴元建闻言皱了皱眉，他很清楚现在水寨之中有多少桐油，那些桐油根本不足以打一场像样规模的水战，尤其对方还有斗舰这样的江河中的大舰，那舰首处的床弩可以轻易将走舸这样的下船撕成碎片，最为主要的是，现在河面虽然有风，但风力并不大。一旦费尽千辛万苦点燃了对方的战船，对方却置之不理，他们没有丝毫办法，并且对方战船比他们多，一旦水战爆发，他们不占任何优势。
“第二个办法就是固守水寨，这木墙后有上百架新制作的投石车，虽然精准度不够，对方的战船在河中躲避也不容易，但只要能击中对方，无论是走舸，还是斗舰，都只能沉在河里。”陈广亮指着木墙后面那一座座投石车，这些投石车都是这一个多月来打造的，靠的就是以量取胜。
“那就这么办吧。”柴元建点了点头又说道“这里就交给陈将军，我现在就将右营三千弓弩调过来协助你，我马上回去整军，最多半个时辰，我就会过来增援你。”
“好。”陈广亮点了点头。
“拜托了。”柴元建用力的拍了拍陈广亮的肩膀，也不再走楼梯，径直从三四米高的木墙上跳了下去，翻身上了战马，向着大营飞驰。
而与此同时河面上为首的一艘斗舰之上，虞天香正站在船头远远的望着几里之外的水寨，她现在能够清楚的看到水寨之上又人影在跑动，显然是在布置防御。
“公主殿下，对面水寨中人影传动，虽慌却未乱，显然水寨并没有受到突袭，叶知秋应该还没有到这里。”曾经的暗凰赤鹫，现在的大乾澄国公林明宣在虞天香身后说道，以他的修为自然能看清水寨城头的情况。
“林国公，你知道这面旗代表着什么吗？”虞天香笑了笑，没有回答林明宣的话，反而指了指飘扬在斗舰桅杆上那面浴血凤凰旗问道。
林明宣闻言微微一怔，挠了挠头说道“这是凤翔军的浴血凤凰旗，微臣只知道长青军和凤翔军最早是跟随在太祖皇帝身边征战天下的精锐，可以说整个大乾就是这两大军团百战浴血打下来的，至于代表着什么，微臣却是不知。”
“时间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很多事都已经被人忘记，你原来又不生活在大乾，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虞天香看着头顶的军旗说道“长青军和凤翔军都是后来取的名字，太祖开国之时并不叫这个，当时的开国国公和几位现在十大世家的初代家主，都曾在两军中任过职，而统率长青军前身的是双英之一的任公任无悔，而统率凤翔军前身的正是你的先祖林晟。”
虞天香见到林明宣张大嘴巴一脸诧异的样子微微一笑，又开口说道“大乾立国之后，这支军队改名凤翔军，在林公之后，一直由大乾公主出任帅位，所以这面旗又叫大乾公主旗，有这面旗帜在的地方，必定有虞氏皇族嫡系血脉在。”
说完这番话，虞天香看着浴血凤凰旗怔怔出神，大乾曾经有十一位公主站在这面旗帜下为了大乾天下浴血拼杀，而在这其中最出色无疑是她的姑母，名传天下的辅政长公主虞初晴，她是第十二位站在这面旗帜下的大乾公主，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让这面象征着皇室威仪和大乾尊严的旗帜蒙羞。
“公主殿下在开战前居然还能如此谈笑自若，果然不负皇室血脉。”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萧钧天眼中不由露出一抹赞许，不过还是开口提醒到“叶知秋现在还没有对水寨发起进攻，以我们的航速半个时辰之后就会进入北岸水寨投石机的射程，如果那时他还没发起攻击，那么我们就只有浴血一战了。”
“怎么？杀皇手痒了？”虞天香瞟了一眼萧钧天说道。
“我和林贤弟的任务就是保护公主和各营将军，只要对方没有强者出现，我们是不会对普通士卒出手的。”萧钧天摇了摇头。
“陆缺既然相信叶知秋，派他南来，那么我也相信他，这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我们等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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