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煦之所以没有在西河郡布置太多的兵力,有几方面原因,其一是西河郡处于广济河上游,地势颇高,郡中多山地高原,而且要想从南方到达西河郡,除了渡过广济河之外,唯有绕行界山,世人皆知界山山脉林密山险,猛兽成群,几乎没有道路可行,故而即便在地图上广济郡和西河郡相距不远,邱煦也不认为大乾在占据战场主动和兵力优势的情况,还要冒险通过界山。
其二则是西河南方的界山山脉是天星、南离两国交界之地,一百六十多年前大乾文帝登基,大乾国力开始蒸蒸日上,也是从那时起,感受到压力和威胁的天星、南离两国开始结盟共同对抗大乾,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无论是天星,还是南离,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和对对方没有任何防范猜忌之心,皆不会在界山山脉两侧的郡县驻扎太多的兵力。
也因此,邱煦在将西河郡守军从原本五千人,增加到三万人之后,就没有继续向西河郡投注兵力。因为他实在不认为大乾会舍易取难,将西河郡作为第一时间的进攻方向。
而此时西河郡在白狼王亲自冲破城门之时,瞬间一片大乱。此时郡中的大部分守军,都是新征募来的新兵,而这些新兵中有许多人是山间猎户出身,看着呼啸进城的狼群,许多人脸上都闪过恐惧和绝望。
作为猎户家庭出身的年轻人,他们又岂能没有见过山林黑狼的凶猛、草原灰狼的狡诈,又岂能没听说过异兽级影狼的神出鬼没,凶兽级狂狼和血狼的残忍嗜血,还有那灵兽级月狼的灵慧多智。现在由这些组成的庞大狼群冲进城中,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并且现在是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中,就是狼群的主场,虽然现在距离天亮只有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但许多人心中清楚,他们很有可能看不到今日的日出了。
此时整个西河郡城的北城,不断有狼被重伤的呜咽声和人临死前的惨叫声响起,失去了城墙依托的军队在面对如此数量又有异兽坐镇,有狼王指挥的狼群时,表现比普通百姓也好不了多少,没有一定武道修为作为支撑,人类在面对这些为战斗和杀戮而生的狼群时,并不具备优势,这也是为什么每当绝地兽潮发生,在兽潮前进途中的村镇城池皆会被血洗的原因。
就在这时,一个面色煞白,显然是被下破了胆的青年,看到一只双眼之中闪着红光,嘴角和利爪上皆有殷红鲜血的狂狼正向他看过来,忽然心中闪过那个做了一辈子山间猎户的爷爷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如果被兽群包围面临必死之境时,需要示弱低头,万物有灵,跪着可得长生。”
青年见到那只狂狼已经向他扑击过来,心中一颤,连忙将手中钢刀扔到一边,双膝跪倒,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只身在办公的狂狼看到青年的样子微微一愣,眼中的凶光微微褪去一丝,身形在空中一扭,轻巧的落在青年身边,狂狼在青年身边转了两圈,伸出鼻子在青年身上嗅了嗅,转而向着不远处一个身穿校尉铠甲,拿着长枪正不断攻击狼群的人扑了过去。
青年见狂狼离去,心中缓缓松了口气,不过却是连动都不敢动,因为他知道在狼群离去前,他只有保持现在这个姿势才不会被狼群攻击。
青年身上发生的一幕,被许多守城士兵看在眼里,许多心思机巧的人纷纷学着青年的样子将手中武器扔到一边跪伏于地,果然狼群皆没有继续攻击这些投降的人。虽然夜色昏暗,但这段城墙上的这一幕还是被其他地方的天星士兵看到了。这些士兵,无论是曾经王都军团的老兵,还是刚进入军中不久的新兵,那原本因为性命受到了威胁而升起的拼死之心,瞬间消散一空,皆是有样学样的做了起来。
仅仅在狼群进城后的一刻钟时间,整个西河郡北门城墙已经失守,绝大多数的士兵都选择了向狼群投降保存性命。紧接着东西两面的城墙也相继投降,随后从南城赶来的支援的军队被狼群包围在西河郡城正中。
在顾倾城和诸葛雅率军来到西河郡城南门的时候,却发现白狼王正威风凛凛的站在城墙之上,用神魂传音驱使着十几个天星士兵将城门打开。
诸葛雅有些发呆的看着那门户洞开的西河郡城,许久才回过神来,一脸赞叹的看着那只站在城墙上的白色巨狼说道“我进入凤翔军已经快二十年了,自认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实在没有想过战争居然还可以这么打,有这支狼群在,远胜过万千雄兵。”
顾倾城闻言微微一笑,向着北方看了一眼说道“我在一年前也没有想过这样只存在在理论中的战争形式,真的可以出现在战场上。如果没有陆缺在丹水之战前让白狟收服山中狼群,之前返回帝都之时又将白狟留在了南疆,我也想不到白狟还有这样的本事,有了它统御的狼群在,我们这支军队看似人数最少,但战力上绝对不比其他两路要差。”
“却是如此。”诸葛雅点了点头,有些惋惜的说道“不过这种方法也就只有你和陆缺能用,想要和一直灵兽狼王签订契约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顾倾城闻言目光一闪,她自然明白诸葛雅的意思,想要让异兽主动和人缔结平等契约本就十分艰难,而想要和聪慧异常的灵兽签订灵兽契约更是难上加难,而如果这只灵兽还是狼王的话,那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并不是修为高低决定的,即便是皇城供奉首尊云舒,以她的修为可以击杀许多玄阶异兽,甚至是玄阶灵兽,但却没有办法让一只灵兽主动和她缔结契约。顾倾城忽然想到白狼王原本是想要和陆缺缔结契约的,但陆缺将白狼王带出山海画卷之后,却主动找到她,将这个机会给了她,想到这里顾倾城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温暖。
“我们先进城吧,赶了这么久的路,士兵们需要时间好好休整一下。”顾倾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万凤翔云骑,虽然这些云骑精锐每个人脸上也都表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但良好的军纪却没有让他们产生一丝异样,依然保持着战斗姿态等着主将顾倾城的军令。
“好,想必城中也有许多俘虏需要我们先行处理。”诸葛雅点了点头,一提缰绳跟在顾倾城身侧缓缓进城。
当顾倾城和诸葛雅进城之后,城墙上的白狼王就纵身跳了下来,来到顾倾城的马头之前带路。
“白狟,狼群的损伤如何?”顾倾城在白狼王身上打量了一番,发现它并没有受伤,甚至身上连血迹都没有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开始询问起来。
“除了刚开始的北门战事损失了两百多只以外,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天星守军都是在狼群出现后就跪地投降了。”白狼王用神魂传音说道。
“那这些俘虏现在在哪里?”顾倾城又开口问道。
“除了刚刚打开城门的那些人,其余的我都让那十几只月狼领着狼群将他们押送到城西的军营之中了。”
“那你先带我过去,等解决了这些俘虏的问题,我们再休息。”顾倾城点了点头,随即又向身边的诸葛雅说道“俘虏被狼群悉数押送至城西军营,我现在和白狟过去,还请诸葛将军率军接管西河郡城防务,等天亮之后出榜安民。”
“诺~”诸葛雅闻言抱拳应诺,虽然在辈分上她算是顾倾城的姨母,但在军中,却要以身为凤翔军副帅的顾倾城为主。
“白狟,我们走吧。”顾倾城对着白狼王说了一声,带着临时作为她亲兵的五百云骑,在白狼王的带领下向着城西而去。
诸葛雅看着顾倾城和白狼王离开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刚刚她之听到了顾倾城对白狼王说话,却听不到白狼王的回答,因为白狼王的神魂传音是只针对顾倾城一个人的,这段时间她已经见过不少这样的场景,身为统兵之将,她也希望能够得到一只像白狼王这样的灵兽的青睐,有这样的灵兽在侧,简直就是一大臂助,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诸葛雅突然想到了身在帝都的陆缺,她此时有些看不透这个和侄儿诸葛琰一般大小的少年,这种看不透不是来源于才华上的,而是她不知道陆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真正在意的又是什么。白狼王本来是陆缺在山海画卷中带出来的,但他却在第一时间送给了那是还没和他确定婚约的顾倾城。
这种事情如果放在帝都任何一个国公世子身上,都绝对不可能发生,一直灵兽级的狼王是多么难得,没有人可以将这样珍贵的灵兽转送给他人。但陆缺偏偏就这么做了,以前还不觉得,但此次亲眼见到白狼王的威势,她实在想不明白陆缺连这样的天地灵兽都毫不犹豫的送了出去,那他心中真正看重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在西河郡城的城西军营之外,近一万只狼宛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整齐的蹲坐在那里,将整个军营围的水泄不通。而在军营内的空地之中,近一万四千扔掉武器脱掉甲胄的天星守军,正或蹲或坐的呆在那里,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茫然和恐惧,他们不明白狼群为何将他们驱赶到这里,下一步又将如何处置他们。
“军侯,你说这狼群会如何处置我们,不会是想要等到饿了,将我们吃了吧。”在一小堆围坐在一起的人群中,一个少年用颤抖声音,向着为首的一个中年人问道。
“我怎么知道。”中年人见许多人的目光都向他看来,没好气的说道“老子在王都的时候被自家的惜缘泽军团攻打,到了这偏僻的西河郡又被狼群突袭,也不知走的是什么霉运。”
“唉~”许多来自王都军团的老兵闻言皆是苦涩的叹了口气,心中憋屈不已。作为名义上的天星第一军团,他们这段时间过得真的是极为憋屈,几个月前先王薨逝,武城公率惜缘泽军团攻打王都,整个王都军团在那场王都战事中败的极惨。随后大乾入侵,新王登上王位,他们被派到了邱煦麾下,随即被邱煦派到这里训练新招募的士卒,可是这还没过去多长时间,西河郡就被一群规模空前的庞大狼群突袭,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坚持到,就成为了阶下之囚。
如果他们是被大乾精锐击败,他们也就认了,可是被一群狼击败,许多缓过神来的老兵,羞愧的恨不得立刻死去,免得因为自己的行为污了自家名声。
“这支狼群应该不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支狼群应该和丹水之战、河兴原之战时出现的那支狼群属于同一支,也就是说这支狼群是属于大乾一方的,而陆缺此时人在大乾帝都,那么在背后统御这支狼群的人,必定是顾倾城。”一个面容柔弱,一身文官打扮的人开口说道,他正是这西河郡的郡守,出身于天星谢家主脉的谢道权。
“谢太守,你是说是顾倾城趁着黎明前的昏暗派出了狼群,从而击败了我们,夺去了城池?”之前说话的军侯开口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这样。”谢道权目光闪了一闪,点了点头。
“那此战我们败的不算冤枉,丹水之战的邱岙将军,河兴原之战时的翟宁将军,还有小青山之战时狂狮军团的邱帅,都是败在了陆缺和顾倾城手中,我们败在她手中,也算是命运使然,至少此事传出去,世人不会说我们是被一群狼群攻破了城池。”
就在这些人说话人,军营之外的狼群出现了一丝骚动,围在营门口的十几只血狼整齐的向着寨门两边退了几步,将整个寨门让开,顾倾城骑着螺纹角马一马当先的进了军营,双眼在这些被狼群俘虏的天星士兵身上扫了一圈。
而那些蹲坐在地上的天星士兵见到有人进来,骑得还是极为稀有的螺纹角马,纷纷站了起来,随即他们又看到跟在这个女子身后的白狼王和随同而来的五百凤翔云骑和他们座下那标志性的吞云兽。
“诸位受惊了。”顾倾城走到一个高台前翻身下马,对着近一万四千手无寸铁的战俘拱了拱手。
“你可是凤翔军副帅顾倾城?”谢道权起身仰头看着顾倾城问道。
“正是本帅,观你身上服饰应该是这西河郡守,你可是谢道权?”顾倾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说话的男子,这个男子身上有着一种出身世家大族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一般人绝对不会具有的,同样出身大乾顶级勋贵之门的顾倾城自然能够感受到这种气息。
“正是本官,顾副帅,此战我们已败,如今皆是阶下之囚,不知顾副帅要这么处置我们?”谢道权问道。他在说出此话的时候也是心中忐忑,如今是大乾和天星的国战,且世人都能看得出来大乾已经下定决心要借此战灭亡天星王国,现在他们是俘虏之身,在这样的灭国之战中,无论大乾如何处置他们,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且最主要的是曾经驻守镇南关和天星打过几次大战的大乾武安侯白奕是有杀俘的习惯的。虽然之前陆缺和顾倾城打赢丹水、河兴原两战时,并没有为难被俘的天星士兵,但那个时候领军的是陆缺,而不是顾倾城,他不知道现在为领军主将的顾倾城,会不会也像白奕一样,将他们全部处死,以免得给自己留下麻烦。
“那不知谢太守想要本帅如何处置你们?”顾倾城闻言饶有兴致的看了谢道权一眼问道。
谢道权苦笑一声说道“兵败被俘之人,又哪里有决定自己命运资格,事已至此,杀剐存留,悉凭顾副帅做主。”
“不~”顾倾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人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为好,我给三条路让你们自己选择,怎么样?”
“顾副帅请讲。”谢道权闻言心中一动,他知道顾倾城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并没有将他们全部处死的心思,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条路是加入我的大军,成为我凤翔军之人,只要能挨得过凤翔军那为期六个月的新兵特训,以后粮饷待遇皆于凤翔军正兵等同。”顾倾城说道这里向人群扫了一眼继续说道“第二条路就是,我知道你们之中有许多事新兵,逼不得已才被征募到军中,如果不想进入凤翔军,本帅可以发给干粮盘缠,让你们返回家园和父母妻儿团聚,再也不被这世间战火所裹胁。”
顾倾城话音刚落,俘虏的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阵嗡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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