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听到身后的声音着实被吓了一跳,他虽然将大部分注意力都关注在皇宫上空和镇国诸鼎的莫名力量上,但此时藏在宽袍大袖中的双手却结着一个天心印,天心印的作用就是以己心对应天心,从而提升自己的灵觉。此时在陆缺的感应中,身边周遭十丈之内,哪怕是被微风吹的略微摇晃的枝条都是清晰无比,可是他却没有感应到身后有人靠近,这在陆缺在几个月前忽然突破到御气境后,还是第一次。
要说几个月前从血窍圆满突破到御气境界之事,就连陆缺自己都感觉有些意外。自从在惜缘泽的西皇墓的天音雷鼓的锻造下,铸成《元胎大同真经》上所载的赤血琉璃身,陆缺本来以为他可能需要半年到一年的积累,才能突破御气关卡,再加上南疆战事如火如荼,他对自身修为也就放松了许多,最多也就每日起床之后打一套虬龙拳,然后再将父亲陆淳所创的十二长生枪法练上一遍,然后每日睡前打坐一段时间,调动周身血气恢复一天的疲劳。
陆缺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得自御灵神鼎中《元胎大同真经》究竟是什么品级的功法,但经过这一年多的修习和与学宫秘藏的天阶功法对比,他可以肯定《元胎大同真经》至少是超越天阶的功法,至于超越了多少他就不清楚了。
因为在大乾,甚至整个青木大陆,天阶上品功法就是所有功法的顶峰,再往上就没有没有明确分级,一律都以超天阶来划分。但是这样的功法实在是太过稀少,据陆缺所知,整个大乾也就只有当年开国女帝留下虞氏皇族镇族功法的《乾元御世功》和顾倾城得自西皇古墓取名《素心经》的两部功法而已,加上他自己的《元胎大同真经》就是三部。
陆缺曾经从母亲虞初晴那里得到过《乾元御世功》全篇,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出《乾元御世功》虽然是超越天阶的功法,但是却比他的《元胎大同真经》和顾倾城的《西皇素心经》要低上一筹,因为《元胎大同真经》和《西皇素心经》都需要筑基三十六品的资质才可以修习,但是《乾元御世功》却没有这样的要求。
可能陆缺那段时间对自身修为无欲无求的行为,恰好符合了《元胎大同真经》对心境的要求,故而在一天清晨打过一套虬龙拳后,他居然发现那之前能够明显感觉到的御气玄关居然松动了。
虞初晴得知此事之后,也没要陆缺回家,直接将陆缺带到她当年未出阁时居住的景翠宫,要知道这座景翠宫是先皇宣帝特意为虞初晴修建的,其规制只比皇后的凤仪宫稍逊一筹,在虞初晴出嫁之后,这座宫殿就空了出来。原本这景翠宫应该由大公主虞天香入主的,只不过乾皇虞元栩觉得自己的女儿无法和当年长姐相比,就将这座宫殿闲置起来,派了一些宫女杂役洒扫维护。
虞初晴之所以将儿子陆缺领到这里,就是因为她知道在这灵丘皇宫之中,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一共有九处,排在第一的自然是位于灵丘最顶端的皇帝居所紫极殿,皇后居住的凤仪宫,太后居住的万寿宫则分列第二第三,而她曾经居住的景翠宫则排在第四,其灵气的充裕程度还要在太子的东宫之上。
虞初晴清楚儿子虽然具有皇族血脉,但毕竟不是虞氏皇族,进入后宫并不符合规矩,但与儿子相比,这皇宫的规矩就要往后排了。再说她曾为辅政长公主,当年将参与东平之乱的八大侯府九族诛绝,他不相信有人会那么不长眼,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上表弹劾她。
至于乾皇虞元栩态度,虞初晴根本就没考虑。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皇帝,那绝对不是给皇帝诞下一对儿女的皇后陆沁,而是她这位从小就看着皇帝长大的长姐,他知道虞元栩是绝对不会在意这样的事的。
至于那位统领后宫的皇后,虞初晴心中就更有底气了,陆缺可是皇宫陆沁的亲侄子,是陆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整个陆氏一族都要靠着陆缺传承,皇后陆沁维护都来不及,有岂会对这件事有异议,故而虞初晴直接让儿子陆缺在这灵丘之上的大乾皇宫进行突破,而她和夫君陆淳则守在景翠宫中为儿子护法。
果然如虞初晴所料,皇帝在得知此事之后,二话没说,直接派了五百紫极御卫,由统领南宫焕亲自率领,将整个景翠宫的都围了起来,而皇后陆沁更是鸾驾亲至,与兄嫂一起为侄儿护法。
帝后二人如此明显的态度,很快就传遍的内外两阁和朝中各部,看到皇帝和皇后的作为,即便以秉正直言著称的御史台也是齐齐噤声,没有任何一位御使言官敢于对此事上书。
陆缺突破时,那如同虚空风暴一般的灵气漩涡,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感应到如此景象的人都清楚,陆缺这是要突破一个大境界了,只是当他们一想到年纪还不到十七岁的陆缺就进入了御气境,即便不希望陆缺执掌权柄的世家之人,也不由在心中赞叹陆缺的资质逆天。
而许多对大乾忠心耿耿,原本担心陆缺此时就大权在握,未来新皇登基之后,极有可能成为一个权臣的朝臣看到这一幕,反而放下心来,陆缺在如此年岁就突破到御气境,如果没有意外,这是必定会踏上至人之路,甚至是打破至人玄关封圣的人物,这样的人又岂会留恋红尘权柄,武道长生之路才是他最终的选择。
此时许多人也真正明白了皇帝为什么会对陆缺如此信任,当初硬顶着朝中群臣反对也要加封陆缺了。因为陆缺和步生莲、百里承平、乐聆音等人一样,是注定要离开青木大陆,去追求那片广沃天地的。现在大乾能够得到陆缺辅助,反而是大乾的幸运。这也是为什么在陆缺突破之后,无论是陆缺在外阁下达的军令,还是他要调运各种军资粮草的行文,都要比以前要通畅的原因。
既然陆缺不可能成为一个权臣,谁又愿意去得罪一个在未来注定会成为至人强者的人,更何况这个人的背后还有着皇族、寒门、顶级勋贵和十大世家的支持。更何况以陆缺现在的修行速度,他绝对不会像乐聆音那样在大乾呆个百八十年,或许二三十年之后,他就能感受的青木法则对至人境界的封锁,不得不离开。
几十年的时间,对于那些要将家族传承百年千年的世家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许多家族家主心中都暗暗下了决定,只要陆缺不触碰他们的核心利益,那么他们绝对不会和陆缺为敌,大不了低调隐忍个几十年,等到陆缺离开大乾之后再连本带利的拿回来,毕竟像陆缺这样身具大势,能够将皇族、寒门、勋贵力量整合到一起的人,别说几十年,就是一百年也未必会出一个。
陆缺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连忙散去手中道印,转身向身后看去,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穿九星湛蓝道袍,手拿浮尘,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子。看到这个人,陆缺连忙行了一个晚辈礼,开口说道“晚辈陆缺,见过渔宗主。”
站在陆缺身后的女子正是曾和父亲陆淳一起出京追查他在凤鸣学宫之外遇刺之事的九曜星宗宗主渔霞衣,此次南疆之战,为了防备天星、南离两国不顾青木大陆的规矩,派出高手刺杀大乾领军将领,乾皇虞元栩几乎将所有皇城供奉都请了出来,在云舒和梅长居的率领下前往南疆。但也因此皇宫之中却少了强者坐镇,故而乾皇虞元栩将渔霞衣请到了帝都皇宫,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陆缺曾在一次闲聊时,听父亲陆淳说过,九曜星宗宗主渔霞衣的修为,即便不如已经离开青木大陆的乐聆音,但也相差不远,就是比之现在的皇城供奉首尊云舒,也是不遑多让,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并且陆缺还知道,面前这个看似二十多岁,眉毛如画、秋水剪瞳的女子,她的辈分却是和云舒差不多,如今年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不过她修为精深,又驻颜有术,看着年轻而已。
“见过陆帅。”渔霞衣看到陆缺率先对她行礼,脸上露出笑容,也对着陆缺稽首一礼,她虽然和云舒是一代人,但是她却从来不在乎这些辈分虚礼,即便和陆缺的父亲陆淳,也是平辈论交,如果这么算来,陆缺也算得上她的子侄辈。
渔霞衣曾在一次皇宫宴饮上见过陆缺一面,当时就对这个谦虚知礼又平和淡然的少年很是喜欢,她甚至曾经动过将陆缺收归门下做关门弟子的念头,以陆缺的天姿足以继承九曜星宗传承。只是如今陆缺手握重权,肩负江山之重,九曜星宗固然传承久远,但是对陆缺来说还是太小了。而且在亲眼见到陆缺突破御气境后,渔霞衣虽然不清楚陆缺修习的是何种功法,但绝对不比宗内传承功法弱上丝毫,也就打消了收徒的念头。
“渔宗主,你刚刚的话是说,这天空和镇国鼎中的莫名力量是气运之力?”见完礼后,陆缺连忙开口问道,那种力量他虽然能够感知到,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渔霞衣微微点了点头,在那一百零八尊大鼎上扫了一眼,开口说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如今南疆烽火将熄,国之气运自然会有所增减。”
“国之气运?”陆缺闻言一惊,连忙追问道“渔宗主,你是说着一百零八座镇国大鼎,代表着大乾国运?”
陆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气运之事,不说别的,就是御灵神兽,御灵神鼎和青木神树之间,就是因果交缠,气运相连。他自小和御灵兽小白一起长大,如今又是御灵神鼎的主人,自然知道一些和气运有关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就这么放置在皇宫正门广场之上,任由风吹雨淋的大鼎是大乾气运所在,原本他还以为这只是大乾皇族用来彪炳武功铸造出来的。
“不是代表国运,是凝聚国运。”渔霞衣摇头纠正道,不过看着陆缺那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渔霞衣继续说道“太祖皇帝学究天人,她是青木大陆这几千年来,唯一一个在青木大陆就进入圣境的人,她铸鼎放置在这里,自然是有其用意的,这些大鼎名位江山社稷鼎,每一座带便一郡之地,上面刻有山川详图,并且这些鼎每十八座为一组,为镇压气运之阵,小阵和小阵之间又组成一个大阵,使气运循环往复,周转不休。”
“原来是这样。”以陆缺的才学自然听明白了渔霞衣的话,之前他还有些奇怪,为什么皇帝去年在狂狮军团覆灭,大乾占领湟雁江以北两郡之后,没有下令铸造两郡之鼎,原来这些鼎并不是随便摆放的,只有凑够了十八个,能够布成一个小阵之后,才能一起摆放上去,不然反而会影响到阵法运转。
“那这虚空而来的气运,是天星和南离两国的国运吗?”陆缺又开口问道,他知道九曜星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个宗门最为精通的就是星象和气运之道,他虽然知道些气运之事,但是却一知半解,自然要向这位九曜星宗的宗主请教。
“不完全是。”渔霞衣又摇了摇头。
陆缺见她低头思考,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就安静的站在一旁,一边继续观察着一百零八座大鼎吞食虚空传来的气运,一边静等这位九曜星宗宗主的下文。
过了一会渔霞衣才开口说道“气运之事十分复杂,就拿眼前的国运来说,如今大乾在天星战场上已经取得胜势,天星败势已成,则国运衰落,那散溢的国运自然向着大乾转移。但是对于国家来说,先有山河方能建国,有了社稷百姓才有主君,每一个心向大乾之人的气运,都会融合到国运之中,如今大乾开疆拓土,代表着百姓有了更广沃的生存空间,更多适于耕种的土地,他们未来的生活自然要比今日更好,自然他们每个人的气运也会增长,百姓的气运增长了,国运自然也就随之增长。”
“渔宗主的意思是说,大乾亿万百姓的气运,共同组成了大乾国运是吗?”陆缺心中一动,继续问道。
“是,但不完全是。”渔霞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想我明白了,多谢渔宗主。”陆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脸上也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
此时他才真正理解古之圣贤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真正含义,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先要有百姓,然后要有让百姓生息的土地,这两点是重中之重,至于谁为君王,对于百姓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这个君王能够带给他们安定富足的生活,他们就会发自内心的支持拥护。
想到这里,陆缺对未来的大乾朝局再也没有疑惑,寒门、世家、勋贵只是立场不同,但不能因此而一概论之,只要有着一颗为国为民之心,并且能够用一生的时间坚守这份初心,出身如何又有什么分别。
看着陆缺脸上的笑容,渔霞衣有些奇怪,他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陆缺必定是从刚刚她所说的话中,领悟到了什么,不由心中赞叹陆缺心智之高。
就在这时,陆缺突然感到这些镇国之鼎吞食虚空气运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可是周边那些御卫依然毫无所觉,就是那名在宫门处轮值的御卫将领也是如此,陆缺在外阁呆了半年的时间,那名将领他自然认识,他可是知道那人可是有着御气六品修为的,比他自己还要高出不少,不由心中奇怪。
“渔宗主,为什么这些御卫,还有骆将军都对着虚空气运亦无所觉?”陆缺在心中疑惑向渔霞衣问了出来。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一般人是感知不到这国运变化的,就算是灵台境、大劫境都是如此,为什么你会感觉到呢?”
渔霞衣心中是真的奇怪,要知道这气运之事本就虚无缥缈,一般人根本无法感知,其实她已经说的很保守了,因为即便是初入至人境界的人,如果修习的不是像他们九曜星宗这样的功法,也是无法感知到这气运变化的,除非是至人高阶,道胎已经接近完满,才能隐约的感知到,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只是初入御气境的陆缺,是如何感知到这虚空而来的气运,并且还依据气运变化,来到这以鼎为媒的气运周天大阵旁边的。
“这~”陆缺闻言不由一滞,无论是《元胎大同真经》,还是那无名道印,都是不能宣之于外的,除了父母家人和顾倾城以外,即便是诸葛琰、端木野和林青羽,他都没有告诉,虽然他知道以渔霞衣的为人,她不会乱说,但毕竟亲疏有别,一时之间不由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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