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陆缺已经在宫前广场的镇国诸鼎处感受到了那虚空传来的气运之力,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这气运之力中大部分必然是来源于天星国运,显然如今失去了半数国土的天星王国,气运正在加速流失,只待天星王都被攻破,天星气运必然会崩溃。
为了这场一战定乾坤的天星之战,陆缺已经布局了大半年的时间,现在时机已经成熟,并且军令已经发往南疆,断然不可能随意更改。陆缺之前虽然说的是两个月左右覆灭天星,但在陆缺心中,一个月已经足够了,说两个月只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只要率先歼灭闫拓海的惜缘泽军团,陆缺有七分把握天星王都之战可一鼓而定,故而留给大乾准备的时间真的不过了。
“老师,你怎么看。”乾皇虞元栩沉默了半晌,看向了首相诸葛行之开口询问道。
乾皇虞元栩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兽潮,但他年少之时喜好猎奇,史书中对兽潮的记载,他几乎全部都看过。在他的印象中,兽潮带给青木炎族的都是苦难、灾祸、以及死亡,如今听陆缺言之凿凿,他却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按照陆缺所言,他要将南方十二边郡子民全部转移到雨思湖以北,如此规模的迁移,在历史之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个不好就会发生民变,所以即便他是大乾皇帝,一时之间也有些迟疑不决,他急需要有人来帮他分析利弊,从而做出决定。
诸葛行之闻言并没有立刻回到皇帝的话,而是向皇帝行了一礼后,走到一边将一扇窗户推开,抬头看着天空中那点点繁星。
同一片星空,同样的点点繁星,在普通人眼里可能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诸葛行之眼中却不是这样,天象经纬之道与阵法之道一样,都是诸葛家的家传绝艺,作为诸葛家历代家主中甚为精通天象之道的诸葛行之,虽然在天象之道上不敢称是大乾第一人,但名列前三却是绝无问题。
诸葛行之本就有夜观天象的习惯,自从南疆战火重燃之后,他更是只要不是阴雨连绵或者乌云蔽空的天气,都要抽出时间观察天象运行,甚至昨天他还在西山猎宫之中观察过天象变化,只不过那时他能看出的不过是南疆兵祸连结,大乾胜势大张,南疆王阙之中即将有将星陨落。
可是当诸葛行之推开窗户,将目光看向满天星斗的时候,眼中瞳孔不由微微缩了一下,原本古井无波的面容也是瞬间大变,因为此时的天象仿佛因为陆缺的话语驱动了一般,变得和昨天迥然不同,在一般人眼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星空夜色,但是在诸葛行之眼中却看到了血气冲空,无边噩耗降临和江山染血之象,一时之间诸葛行之心头巨震,就连身体也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如果说刚刚陆缺之言,他虽然心中惊讶,但毕竟无凭无据,且以陆缺的推测居多,他还不以为意的话。现在天象显化,几乎就坐实了陆缺刚刚的说法,一想到陆缺口中的兽潮规模,即便是见过无数风浪的诸葛行之也是心中一紧,那一双不见丝毫老态的双手,也是握了起来。
诸葛行之的变化,自然全部都落在了殿内众人眼中,诸葛行之的表现几乎已经确定了刚刚陆缺之言,紫极殿中除了陆淳之外,即便是虞初晴也是花容失色。兽潮,这个对于整个人族都算得上禁忌的称谓,即便殿中都是历经风雨之人,也是不想去直接面对。
此时一阵带着丝丝凉意的夜风从诸葛行之推开的窗子吹了进来,这阵夜风并没有吹散殿内众人心头的阴霾,夜风中的凉意也没有提震众人的精神,反而让殿内之人都如同置身于严冬冰雪一般,周身上下都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陛下,如果老臣没有老眼昏花,那么小陆帅方才之言,应该是真的。”过了许久,诸葛行之才将窗户重新关上,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给人一种费尽了全身力气的感觉。诸葛行之在关合的窗户前又站了一会,这才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回原来的位置,看向一脸探询的皇帝躬身一礼,同时开口说道。
“老师,能不能说的详细一点。”虞元栩显然对诸葛行之的回答不甚满意,又追问了一句。
诸葛行之知道皇帝并不精通这种奇门杂术,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陛下,天象显示,南方天际有红尘业力冲空而起,其间伴有无边凶戾血气,南方王阙辅星隐,将星薨,王气断绝,天地变色,星辰染血,据老臣所知这是人间浩劫之兆,而引动如此天象的,在百族大战人族定鼎青木大陆之后,就唯有绝地兽潮了,小陆帅刚刚说的没错,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这~怎么会是这样。”乾皇虞元栩闻言有些失神。他虽然信任陆缺,但陆缺的年岁实在是太小,并且刚刚陆缺之言一半是从他人之口证实,一半是自己猜测,乾皇虞元栩最多只信了五分。
可是诸葛行之的话却让他不得不信,君臣相识数十载,虞元栩自然知道诸葛行之在天象之道的学识,并不下于两百多年前那位跟随太祖皇帝开创大乾基业的第一代辅国公诸葛林,并且诸葛行之辅政十数年,对于这种事关社稷的大事,从来都不口出妄言,他不敢肯定的事,从来都不多说一个字,如今他这么说,想必心中至少有八九分把握,那么刚刚陆缺之言,就全部是真的了,陆缺的猜测几乎等于必然会发生之事了。
想到这里虞元栩将目光看向虞初晴,一如他刚登基的时候,遇到什么难解之事都会向这位长姐求助一般,开口喊了一声“长姐~”
虞初晴闻言也是强压心中震撼惊骇,开口说道“陛下,既然事情无法阻止,我们就唯有面对,现在我们能够提前得到这个消息,并且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准备,已经甚为难得,还是听听缺儿打算如何安排吧。”
“长姐说的不错。”乾皇虞元栩闻言也是缓过神来,看着放在御案上那承装玉玺的木制锦盒,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虞元栩发现他最近有些太在意自己将要在史书上留下的声名,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一想到刚刚听到兽潮即将爆发时,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子民江山,而是后世声名,就不由有些羞愧。他是堂堂大乾帝皇,脚踏四极,手握乾坤,御国守疆本就是他应尽之责。无论是面对南北两疆的大敌,还是这即将爆发的绝地兽潮,他首先想到的都不应该是自己,而是这列祖列宗留下的广沃江山和亿万子民。
虞元栩将双眼合上,等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坚定和自信,这一会他已经重新调整好心情,重新恢复了大乾帝皇的神采,看向陆缺说道“陆缺,你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以你的才智想必心中已经有了腹案,说出来让朕和几位丞相参详一下。”
“是,陛下。”陆缺行了一礼开口说道“陛下,诸位大人,兽潮的威胁来源于它们的狂暴嗜血,沿途人畜绝迹的破坏性,所以臣以为,存地不如存人,先将普通黎庶百姓转移,然后将守土之责交给军队。”
“缺儿,如果这样一来,只要镇南关不被兽潮攻破,大乾百姓或可保全,那么南疆呢,到时天星覆灭,其民也皆为我大乾子民,你打算怎么办?”此时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陆淳说道。
陆淳已经大致明白了儿子陆缺的用意,陆缺迁移民众就是打算和兽潮硬碰了,只不过这一点他明白却没有说出口,直接询问陆缺后面的安排,因为在陆淳心中,与其如同鹌鹑一般锁在一边瑟瑟发抖,不如直面兽潮,大乾不可欺,人族更不可辱,哪怕兽潮再大,也不能让人族偃旗息鼓望风而逃。
陆缺闻言看了皇帝一眼,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天星方面我已经修书给顾相和沈帅,等到歼灭闫拓海的惜缘泽军团之后,沈帅率领身在天星战场的奔雷军团北返,与如今镇守镇南关的十五万奔雷军汇合,到时镇南关就有奔雷全军近三十万人驻守。”
说道这里,陆缺走到一旁放置的南疆沙盘边,这个沙盘一共制作了两个,一个在外阁之中,一个就放置在这紫极殿里,乾皇虞元栩,长公主虞初晴、威国公陆淳、首相诸葛行之、亚相柳不疑和外相闵文升看着陆缺的动作,也纷纷走到了沙盘边上,他们都想看看在这次南疆之战布局上让他们都感到惊艳的陆缺,在面对兽潮时,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布置。
“陛下,父亲,母亲,诸位丞相,镇南关为我大乾第一雄关,经过历年增筑扩建,如今可以驻军百万,三十万奔雷军并不是它的极限,并且我们不知道兽潮的行进线路,只靠三十万奔雷军防守,并不如何保险,所以我想调动清泉城的左右鸑鷟卫七万两千人南下稳固镇南关防线,到时镇南关就有三十七万大军,再加上现在身在南疆的皇城供奉,应该可以保证镇南关安全无虞。”陆缺拿起一根象牙制作的短棍指了指沙盘上的镇南关,又指了指清泉城说道。
“这样倒是可行,只是左右鸑鷟卫南下,清泉城的防御就空了,就算将南疆边郡百姓向北迁移,清泉城还有南境大仓在那里,一次性迁移如此之多的百姓,必定会引起人心动荡,事乱之时,趁火打劫之人必定不少,南境仓的安全又该如何保护?”诸葛行之略微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看着沙盘中的清泉城说道。
虽然南疆开战大半年,清泉城的南境仓储蓄的粮草军械基本已经消耗殆尽了,但不等于南境仓中什么都没有,从大乾四境大仓经运河运输的军粮军械都在南境仓汇集,据他所知,如今南疆仓中光是运过去的粮草,就要一百二十万担,如果左右鸑鷟卫离开清泉城,南境仓必定会被趁火打劫的暴民哄抢。诸葛行之相信大乾百姓是善良的,但却不相信乱时的人性。
“我之前请求兵部和户部再向南疆调派可供六十万大军三月之粮,如今这批粮草在三日后会从帝都起运,我打算派长青军何涛、冯阳、程远三营共三万六千人随船队南下,在左右鸑鷟卫开拔后,由他们接管清泉城防务,然后以清泉城为中心,迁移南疆十二边郡百姓。”
说道这里陆缺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首相诸葛行之,略微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陛下,我打算让东宫侍读诸葛琰、端木野、林青羽、白溯光、智行难和申力行一起随三营南下,由他们负责配合地方郡县官府,将百姓迁移到雨思湖和长卿河以北。”
“老师以为如何?”虞元栩刚刚看到陆缺在说出诸葛琰名字的时候,诸葛行之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诸葛行之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其他人,微微苦笑了一下,诸葛琰是诸葛家嫡脉唯一即将成年的男丁,如果诸葛琰出事,那么等到他和长子诸葛雎故去之后,说不定诸葛家的辅国公府会被旁支鸠占鹊巢,要知道当年智家长子战死在黑石要塞,智家的旁支从系着实闹腾了一阵,在帝都闹出了许多笑话,如果不是有智行难这个遗腹子出生,或许此时的智家大权,真的会落到旁支手中,他可是不想这样的事情在诸葛家族也上演一边。
只不过现在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他,即便他不是很愿意,也只能点头答应,况且诸葛行之知道长孙诸葛琰和陆缺相交甚好,陆缺必定不会将他扔在南境不管不顾的。
想到这里诸葛行之说道“何涛三人虽为将军,但毕竟不是学宫出身,战场厮杀或许胜人一筹,但这劝百姓离乡迁移之事,未必能够做好,而各位侍读年岁尚轻,阅历也有些不足,还是让吏部、户部、刑部和御史台的风评司也派些官员一起过去吧,有他们在许多事都好办的多,并且也更有助于维持秩序,再着工部派出吏员工匠在长卿河以北各郡修建简易民房,以供迁徙而来的百姓居住。”
“陆缺,既然已经在镇南关屯驻大军,这边郡百姓是不是就不用向北迁移了。”见诸葛行之并没有出言阻挠诸葛琰南行,反而将陆缺的策划补充的更为细致周全,乾皇虞元栩反而皱起了眉头。
大乾虽于天星、南离两国关系不睦,但百年来也只是边境略有摩擦,真正的大战也就只有十八年前的镇南关之战,去年的覆灭狂狮军团之战和今年的南疆灭国之战,中间的时间一直是面和心不和的维持一个表面的过场,商贾往来更是从无断绝,这也造就了南疆边郡反而更加富庶和北疆边郡想比不知道胜出了多少,一想到数千万人口同时迁移,虞元栩就是一阵头皮发麻,万一有人挟持民意,那么大乾可真的要乱了。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如实相告,百姓会理解的。”诸葛行之摇了摇头。
“是啊,陛下,镇南关是雄关不假,但我们不能将所有赌注都押在镇南关上,如果镇南关无法坚守,我们还有清泉城可以抵御,即便清泉城也不行,还有长卿河天险,如此才可保万无一失。”外相闵文升也开口说道。
一旁的虞初晴、陆淳和柳不疑闻言也是微微点头,不算胜,先虑败,万事都怕万一,如果镇南关被破,百姓没有迁移,那种场面他们只是略微想象一下,就是全身发寒,这种后果是大乾无法承受的,土地没了等兽潮退去还可以拿回来,城池没了还可以重建,但如果人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数千万人口的损失,即便再次休养生息,也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恢复。
“那好吧。”见这些柱石重臣都同意陆缺之言,乾皇虞元栩也是点了点头。
“缺儿,你还没说天星那里,你要如何布置呢?”虞初晴看着陆缺问道,陆缺这样的安排,大乾已经基本安全,最主要的就是天星,身为辅政长公主,她可不想得到一个满目疮痍,荒芜人烟的天星十八郡。
“覆灭天星之后,放弃湟雁江北二郡,羽林军沿江布防,凤翔云骑巡视河岸,凤翔军则坐守江南十六郡,就地招募兵勇加以训练。”说道这里陆缺又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母亲,你应该去趟七姨那里了。”
陆缺前面的话,听的虞初晴缓缓点头,但是这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和皇帝虞元栩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能听出陆缺的意思,面对危局,谁都不能独善其身,是时候让虞初昕拿出暗凰覆星使名单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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