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对于惜缘兽潮,你心中究竟有几分把握?”顾怀义终于把心中想问的话问了出来,本来长青军已经到达清泉城,左右鸑鷟卫就要按照原计划南下镇南关,加强镇南关的防御,而顾怀义忙完炼城郡迁民之后,特意赶回清泉城就是为了向陆缺求证,这次防御兽潮,陆缺心中究竟有几分胜算。刨除此事关乎到未来大乾国运不说,他们定国顾家嫡脉此时几乎全部在南境。
他要南下镇南关,他的大兄顾怀仁、二姐顾洁云和侄女顾倾城此时都在天星,而下一代的继承人顾浅雪也在南离方向的中阳王军中,一旦有什么闪失,定国顾家嫡传一脉就将全部葬送在这里。顾怀义并不怕死,身为从当年北疆大战的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大乾统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在他看来要远比老死床榻要强。
但他却无法坦然面对两百多年的顾氏一族在为国尽忠的同时,还有面对主脉断绝的下场。传承,从来都是勋贵和世家最为关心的事情,无论是国之传承,还是家之传承。
陆缺闻言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二叔,我也不瞒你,在不知道惜缘兽潮规模的时候,我也不好做出预估,但我至少有六分把握让兽潮无法越过镇南关,威胁到大乾腹地。”
“六分把握?足够了。”顾怀义闻言眼睛一亮,将心完全放了下来。他是沙场宿将,洪熙朝的大部分战事,他几乎都参与过,无论是当初平定东平王之乱,还是与青羊人的北疆大战,亦或是后来的扫灭青羊之战,还有十几年前与天星、南离的镇南关之战。
在顾怀义看来六成把握已经很高了,更何况这番话还是从陆缺口中说出来的。陆缺和他的父亲陆淳一样,都是谋而后动之人,而且从这持续了大半年的南疆战事来看,陆缺的大局观和对战场的掌控能力,要比覆灭青羊时期的陆淳还要强,他既然能够说出六分把握,那至少在他心中有七成,甚至八成把握。这样的胜率,在现在这个时候,除了主动权掌握在兽潮手中,其余的几乎等于已经占尽先机。
显然陆缺虽然人不在南疆,但早已将所有该准备和布置的全都提前完成,如此料敌与先的洞察力和掌控全局的缜密心思,即便是顾怀义也不由升起一种后生可畏的感觉,在看到陆缺身上的一品武将袍服,顾怀义觉得,陆缺能在如此年纪走到如今的位置,并不仅仅是因为皇帝看重,和他身后来自勋贵、寒门和十大世家的支持,他自身的才华能力确实远超同伦,甚至他们这代人中,也没有几个能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相提并论。
“好小子,不愧是陆大哥和长公主的儿子,大兄和倾城果然没有看错人。”顾怀义有些兴奋的拍了拍陆缺的肩膀说道。
“顾二叔谬赞了,所谓在其位谋其政,陛下既然力排众议,将我推到了如今的位置,我自然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同时我身为一代名帅之子和一代智者的子弟,也不能诶父亲和百里恩师的名声抹黑。”陆缺拱了拱手,很是认真的说道。他确实是这么想了,他不能让信任他的人失望,也不能辜负这十余年来胸中所学,更不能让这锦绣河山沦亡于兽潮蹄下。
“你能这么想就好。”看着陆缺的样子,顾怀义赞赏的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你刚到清泉,应该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走了。”
“二叔这是要去哪里?”见顾怀义抬腿就要走,陆缺有些诧异的问道。
顾怀义闻言转身有些古怪的看了陆缺一眼,开口说道“如今你和长青军已经到了清泉,我自然要按照原先的计划南下了,你难道忘了,这道军令可是你下达的。现在右鸑鷟卫已经向镇南关开拔,我的左鸑鷟卫此时在清泉河港等待登船,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见见你,现在见到了,我也该南下了。”
“原来如此,不过二叔先不忙走,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二叔。”陆缺开口说道。
顾怀义似乎知道陆缺想要问些什么,直接开口说道“你是想问在炼城郡打造的东西吧,虽然数目有些多,但百炼世家和圣铸世家都出了不少人,而且兵部的冶炼司和军铸司,工部的熔金司也调过来不少熟手工匠,再加上炼城本地匠人,那批东西已经打造完成,此时正在右鸑鷟卫的护送下向镇南关运输,等你到达丹水的时候,那批东西肯定已经提前到了,这点你不用担心。”
“多谢二叔。”陆缺闻言心中一喜。
他曾见识过山海画卷中的兽潮,故而十分清楚兽潮奔腾的威力,而山海兽潮根本无法与真正的绝地兽潮相比,在他的推演中,除了五万奔雷重骑有能力直面兽潮的冲击以外,其他的精锐,无论是凤翔云骑,还是疾风轻骑,都无法与兽潮正面抗衡,所以必须要用到大型军事器械,神机弩、破军弩,攻城弩,还有霹雳车,这些东西才是面对兽潮时的利器。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从这里到河港还有一段路程,我就先走了。”说着顾怀义整了整身上铠甲,郑重给陆缺行了一个军礼说道“陆督帅,末将军务在身,请辞南行。”
陆缺看到顾怀义的作为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顾怀义之所以做出这个姿态,就是告诉这清泉城中的人,左鸑鷟卫会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义无反顾的遵从南疆督帅府的军令,这是对他的认可,也是对南疆世家的警告。
陆缺有些感动的用双手将顾怀义托了起来说道“顾统领请先行一步,本督帅随后就会率军赶到,夙夜天寒,祝顾统领和左鸑鷟卫将士一路顺风。”
“谢督帅吉言,末将告辞。”顾怀义再次拱了拱手,一甩身后大氅转身离开。
看着顾怀义离开,想着他临走时那故意为之的做法,陆缺不由皱了皱眉,也出了清泉城,返回长青军和左军禁卫驻扎的临时营地。
陆缺返回营地中的中军大帐,走上主位坐下,心中不断的思忖着当前局势。而此时大帐的左首坐着长青军军师莫应星,右首坐着左军禁卫统领雷章,两人的下首坐着长青军的前后左右以及中军大将和长青军和左军禁卫的各营营将。而被陆缺从学宫中调来的学子,像诸葛琰、端木野、林青羽、言正、虞清霖、乐妙儿、舞云裳、曲欣然、以及之前被陆缺提前派到清泉城的何涛、程远、冯阳三将,全部都坐在帐中。
见陆缺回来之后,坐在主位之上一言不发,众人不由都有些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主帅想要干些什么。可是陆缺那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无意识的搓弄衣角的小动作,却落到对他最为熟悉的诸葛琰、端木野和林青羽三人眼里,三人都知道,陆缺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在心中思索权衡着什么。
转眼之间,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陆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也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但是帐中此时却是一片安静,并没有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长青军从月夕之乱后由威国公陆淳接手,重新整编训练,在这其间陆缺不止一次的来过长青军,尤其是在他被封为长青军副帅之后,更是调阅了十二正军除了靖海、瀚海两军的其余九军精锐的训练方法,结合洪熙一朝的战事,和威国公陆淳一起制定了长青军的训练方法,为期一年的不断训练,使现在长青军军容大改,此时的长青军绝对不会发生之前月夕之乱时,被暗凰用迷药全部放倒的事情。
而且这么长时间的艰苦训练,也让每一个长青将士感觉到了自身战力的提升,使得他们对这个还未加冠的统帅又敬又畏。在加上陆缺之前围歼狂狮军团之策和只用半年时间就把偌大的天星王国打的只剩王都一城,这也使得长青军上下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归心于陆缺。因为这些从各军之中抽调到长青军的将校兵卒都明白,只有跟随一个军略无双的统帅,他们才能在赢得军功的同时,在那浴血的战场之上活下来,而此时的陆缺,无疑是在陆淳之后最具名帅之姿的人。
“咳咳~陆帅,你在想些什么。”在众人眼神的示意之下,莫应星轻咳了两声开口问道。他和雷章一样都是从二品的军职,但和雷章不同的是,他是长青军军师,并且还是皇帝和威国公二人特意调动到长青军担任军师之职,辅佐陆缺的人。而且他还是当年那支天火军中的老人,曾跟随威国公和长公主征战青羊帝国,立下赫赫战功。所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资格开口打破寂静的人,在这军帐之中莫应星绝对排在首位。
陆缺闻言从思绪中惊醒,看到账内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脸上,一时之间不由有些不习惯。他其实一直在思考顾怀义刚刚离开时,故意那么做的用意。顾怀义与父亲相交,又是顾倾城的二叔,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他都是自己的长辈。即便此时他已经是南疆督帅,位高权重,但这毕竟不是战时,也不是朝堂和外阁,身上有着县侯之爵的顾怀义,并不用向自己行那样的大礼。
可是他却偏偏在临走时那么做了,陆缺知道这是顾怀义对他的暗示和提醒。暗示他南疆边郡迁民之事,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提醒他要防备这股来自世家的暗流。陆缺很清楚在那些因为迁民之事,无形之中被剥夺的根基的世家之中,有相当部分的人能够理解他迁移十二边郡之民的用意。
但是那些心中将家族放在第一位,以先有家族后有国家为信念的世家也不在少数,这些家族因为他失去了土地和祖宅根基,在这些人眼里,造成这种情况的陆缺,无疑于生死大敌,或许他们不会明目张胆的做些什么,但如果在战事关头被这些人扯后腿,也是一桩麻烦的事情。陆缺刚刚一直在思考,是提前做出一些布置,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还是彻查这些世家以往做为,收集罪证,让后以南疆督帅府的名义,用战时军法将其铲除,从而一劳永逸。
不过陆缺并不打算在这里将这件事拿出来讨论,略微思索了一下,笑着说道“我刚刚在清泉城遇到了左鸑鷟卫的顾统领,从他口中听到一些在清泉城关于我的传闻,心中有些欣喜,也有些忐忑罢了。”
“哦?不知是何传闻?”莫应星有些好奇的问道,他们都是刚到清泉城不久,一些事情还没有传到他们耳里。
“有人将我比作《佞幸传》中的佞幸之臣。”陆缺在帐中扫了一眼开口说道。
“什么?”此言出口满帐皆惊,一些和陆缺熟识亲近的人像端木野、何涛、程远甚至都站了起来。
《佞幸传》从名字就知道不是一本记载丰功伟绩的书,书中的人物大都是弄权之宦官、祸国之外戚、乱政之后妃,结党之权臣,一个“佞”字就说明书中所载的都是奸佞之徒。
现在居然有人说陆缺是佞幸之臣,这不仅仅是对陆缺本人的侮辱,也是对整个长青军的侮辱,甚至是对南疆百余万将士的侮辱。
“谁这么大胆,敢口出如此妄言,督帅,请下令,我愿率本部一万两千兄弟将这些人捉拿回来交由军法处置。”程远出列行了一个军礼,一脸愤怒的说道。
“程将军稍安勿躁。”陆缺摆了摆手让程远退回原位坐好,开口说道“其实我倒并不觉得是妄言,他们将我比作大誉大司马冠军侯,当年冠军侯也是年方十七领军出塞扫荡草原,我如今也是十七岁,领军南下终结南疆之战。如此说来我和冠军侯还真有些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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