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又过去三天,等到右鸿鹄卫距离清泉城只剩下两天路程消息的陆缺,率领着长青军和左军禁卫再次登船南下,哪怕亚相柳不疑对将言正留下不是很放心,在柳不疑看来言正的年纪太小,即便出自经业世家言氏,也未必能够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中起到作用,毕竟他没像陆缺这样的大势和声望。
但是在陆缺看来,有些人不管年纪大小,只要给他施展的空间,就能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他从学宫调入外阁这些人无疑全部都是这样的人。区别只是有些人是战将之姿,有些人有军帅之才,而有些人有辅国之能。在可以调用长青三营和右鸿鹄卫的情况下,这深藏在南疆下面的乱流,想要将言正吞没,无疑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而顾倾城在和柴元建、谢道贤等人见了一面之后,将历经数次战事还剩下的四万五千凤翔云骑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万五千留给了现任凤翔军帅,她的姑母顾洁云,自己带着三万云骑,继奔雷军离开之后,启程北上与陆缺会合。
顾倾城在平山关以北汇合的叶知秋之后,径直渡过了湟雁江,向着丹水纵骑狂奔。顾倾城很清楚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必须要在兽潮爆发之前到达丹水与陆缺会师,从而增加丹水北岸的骑兵力量。而且她也真的有些思念陆缺了,她和陆缺认识以来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只靠白羽寒鸦冬娅的来回传信,根本解决不了这对刚刚确定彼此情谊不久的男女,那种一日不见宛如隔世的相思之苦。
在顾倾城的催促下,此时凤翔云骑的行军速度,丝毫不下于速度全开的疾风轻骑,这让孟苍所率领的羽林风骑营上下都很是诧异。要知道这支风骑营的前身就是疾风轻骑中的一营兵马,即便在疾风轻骑这样的精锐中,也是排名前列的战营,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而疾风轻骑最名著于世的就是速度,疾风兽是可以成建制配备的最快的战兽。可是现在凤翔云骑居然可以在长途行军中丝毫不弱于他们。
而凤翔云骑之所以会和疾风轻骑在速度上拼个不相上下,一方面是因为飞云兽虽然没有疾风兽那样以速度建长,但也没差多少,而且飞云兽的耐力,要稍微比疾风兽好一些,在这样的长途行军之中,耐力优势完全可以拉平在速度上的那丝劣势。
而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因为他们的主帅顾倾城,自南疆战起之后,顾倾城逼降明珠城,横扫广济河南七郡之地,随后又翻山越岭,以奇兵之势一夜之间攻破西河郡。再到千里奔袭逼退邱煦大军,回师再破平山关,之后又在闫拓海从湟雁江撤回天星王都的路上,一路给天星惜缘泽军团放血。
可以说整个天星之战,顾倾城这个凤翔军副帅,是超越了各军军帅的军功第一人,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让隶属于凤翔军左军的凤翔云骑上下,对顾倾城皆是死心塌地,没有什么能比跟随一位能够不断取得胜利的主帅,而且这位主帅的战法又是以最小的损伤取得最大的战果,更让军中将士满足的了。如果说陆缺的大局观和全局谋划得到各军将校信赖的话,那一战成名的顾倾城无疑更让作为军队基石的士卒喜爱。
既然顾倾城想要以最短的时间赶到丹水,凤翔云骑的所有将士自然会在不损伤坐下战骑的前提下,将速度提到最快。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青木大陆上空,就会发现整个青木东方,一支又一支大军陆续向着南方集结,从八大陪都南来的凤凰卫,北上的奔雷军和凤翔云骑,再加上原本的各大军团,那由百万人凝结出军气直冲天际。
而位于大陆东南的惜缘泽也是血气弥漫,那被人间征战所产生的业力所影响的兽群,不断的向着惜缘泽外缘移动,而已经到达天地禁封大阵附近的兽群,则不断的对着阵法结界咆哮,那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阵法外面的世界,那接连天地宛如海潮一般的兽群,如果此时被人看到,即便是至人强者,也要提心吊胆。这样的兽潮一旦奔腾起来,任何人族村镇,都要被踏成废墟。
与此同时,原本因为大军围城而人心惶惶的众星城,在大乾将谢家三子和柴、裘、陈三家嫡子放归之后,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谢家和柴家是除了邱氏以外的另外两家世卿三族,其实力权柄在天星仅次于王族闫氏,即便是大军围城的现在依旧如此,即便是众星城中手握兵权的闫拓海,也不敢无视这样的世禄卿贵之族,因为他们的底蕴实在是太深了。
而裘家家主是现在的相国裘正南,陈家家主则是主管天星户籍税务的少卿,这些家族在整个青木大陆也算的上一等一的家族,即便大乾的十大世家,也无法和这样的家族相比,毕竟大乾的国政律制根本不允许出现这样的可以操控一国国政的家族出现,而这些人在天星也全部都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此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武城公府,投向了世卿三族,也投向了裘、陈两家,因为众星城中所有人都明白,这些大人物即将决定这座屹立青木东南五百多年的众星王都和天星王国的最后命运。
而此时作为既是王族嫡脉,手中又握有军权的众星城中第一号人物,天星武城公闫拓海,正跪在王族闫氏宗庙之中,看着供奉在神龛之中的一个个灵牌,这些灵牌上书写的是天星五百多年三十五位君王的谥号名讳。自从和顾倾城在众星城外一番交谈之后,他每日都会到这里跪上几个时辰。
闫拓海心里十分清楚,天星已经走到了末路尽头,无论是他,还是邱煦,面对如此危局都没有任何回天之力。即便他据城死守,将手中兵力全部都搭进去,也无法挡住成为羽林、凤翔两军兵锋,只是徒造伤亡,为众星城,为天星王国陪葬罢了。而更可悲的是,即便他想要孤注一掷,城中军队的士气和各大家族那明里暗里心照不宣的心思,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天星之所以走到今天,其根源并不在大乾军力强盛,也不在于大乾再次出现了一个如同当年陆淳一样的军略天才。而是天星朝中多年的党同伐异,耗尽了天星最后一丝元气。
看看现在的广济河南七郡,作为战事开始之初就丢失的土地,就连现在天星之王闫文晟登位前的封地临海郡都在那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随着大乾那远比天星宽松的多的惠民政令推行,七郡之民无不欢呼雀跃。经过这半年的时间,作为故主的天星王室已经不在那些曾经的臣民心里了,而这却是天星王国最大的悲哀。
“唉~”闫拓海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颓然的跪坐下来,原本那挺拔笔直的身躯,此时竟显得有些佝偻。随着柴元建等六人进城,闫拓海知道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终于到了,哪怕这也是他这段时间所期望的,可是事到临头,他却发现他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平静。这里是他们闫氏一族统治了五百多年的地方,可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个主人了。固然他是为了保证闫氏宗庙和祖宗陵寝,已经闫氏一族的传承,但他不知道他的这样的做法,在他百年归去之后,能不能得到先祖的谅解。
“父亲。”就在这时从宗庙外面走进来一个约有十一二岁的女孩,即便是如今这小小年纪,也能看得出这是一个美人坯子,或许在几年之后就能成长为一个让无数世家贵公子竞相追逐的绝色女子。不过此时女孩那如同瓷娃娃般的脸庞上却写满了心疼。
“清露你怎么来了?”闫拓海看着走到他身边,对着祖宗牌位恭敬行礼的女孩,那原本有些颓然的双眼变得明亮了一些,身上那种因为压抑而散发的郁郁之气也淡了许多。
这个女孩正是闫拓海的小女儿闫清露。闫拓海二十出头就驻守在惜缘泽之外,整日不是在山间徘徊,就是在军营度日。他的第一任夫人是出自天星卿贵豪门的贵女,哪里受得了如此清苦单调的生活,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留下。
在那之后闫拓海一直忙于军务,也没有想着再娶。直到十五年前,他已经快四十岁时,才续了一房夫人,这些年中陆续生下了一儿一女,闫清露正是他的小女儿。因为中年得子,闫拓海对这双儿女都甚是宠爱,不过相比来说,他则更喜欢小女儿闫清露多一些。
因为这个女儿与他的哥哥相比,自小就表现的聪慧异常,有时候闫拓海甚至在心中感叹,如果闫清露是个男孩,那么他一定不会将天星王位让给侄儿闫文晟,因为在他看来以女儿资质,如果能够登基为王,绝对是一个不下于南离王郦永先的英明君主。
“父亲,天色已经不早了,母亲和哥哥都在等着父亲回去吃饭。”闫清露脆生生的说道。
“那好,我们走吧。”闫拓海闻言拍了拍跪的有些酸胀的腿,站了起来,同时也将闫清露扶了起来。
“父亲刚刚在叹息什么?是因为几大家族嫡子归来之事吗?”闫清露再次对神龛中的牌位行了一礼,抬头看向闫拓海问道。
“不是,他们回不回来,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闫拓海摇了摇头。
“父亲不必过于忧虑,这世间本就没有不灭之国,我们闫氏一族,也不是最开始就是王族的,现在战局如此,历代先祖英灵在上,他们会明白父亲的苦衷的。再说父亲是为了万千子民,这是真正的大智大勇之举。”闫清露拉起父亲的大手,开口劝慰道。
闫拓海闻言露出一丝苦笑“露儿,这些为父都明白,只是你王伯将江山社稷托付于我,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就落得如此境地,以后到了地下,我恐怕是没脸见你伯父了。”
“没脸见王伯父的是文晟哥哥,他才是天星之王。”闫清露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一个君王,在家国危亡之际不坐镇国中安抚民心,反而带着国中强者去行刺敌国皇帝的。虽然闫文晟此举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但现在生机未现,死局却已经到来,身为一国之主,他自然要负担全部的责任。而且在闫清露看来,如果自己那位王上堂兄在,至少父亲不用担负举国投降的骂名。
“好了,不说这些了。”闫拓海感觉有些烦躁,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毕竟当初让出王位的人是他,不然当时已经拿下王都,手中又有传位诏书的他,绝对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王。现在局势已经演变成这样,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清露,你来这里找为父,应该不只是你娘亲叫为父回府吃饭那么简单吧?”闫拓海知道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女儿心思机巧,如果只是叫他回府,让一个下人过来就是了,没必要她亲自走这一遭,她既然来了,肯定是有事要说,而这件事又不能现在让她的母亲、自己的夫人知道。
“父亲明鉴。”闫清露面容一正恭恭敬敬的对着闫拓海行了一礼说道“柴家、谢家、裘家、陈家都已经跟大乾搭上线,即便是父亲举城归降,大乾也会算一部分功劳在他们身上。”
“不错。”闫拓海点了点头。不过这也是他所希望的,至少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将献城投降的骂名全部都担在身上,而且有了这几家的支持,归降之事也平顺一些,至少有这几大家族在,可以杜绝许多暗地里的觊觎和暗流。
“不知父亲可有想过献城之后,父亲自身应该如何自处?我们闫氏一族又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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