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兽潮爆发的第二天,陆缺再次在龙蟠山石城要塞中见那座做为临时南疆督帅府所在的石制府邸击鼓聚将,升帐议事。
只不过此时来到石城督帅府的各营将领,脸色比之前都凝重了不少,一时之间,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弥漫在整个厅堂之中。无论是坐在左首的长青军军师莫应星,还是坐在右首的左军禁卫统领雷章,此时都是一言不发,只有眼神时不时的向着坐在主位的陆缺脸上打量着。
当最后一声鼓声落定,长青军、左军禁卫和凤翔云骑各营主将已经全员到齐之后,陆缺开口说道“目前的局势,昨日已经大致通报给大家了,虽然我们现在还无法真正明确兽潮的规模,但可以确定的是,兽群的数量肯定比我之前预计中的还要多。兽群多了,隐藏其中的异兽、凶兽自然也会变多。故而本帅今日将诸位请过来,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督帅,击鼓聚集众将,是要重新安排防卫?还是加固陷阱?亦或是更改之前的战略布局?”陆缺话音刚落,莫应星就有些着急的开口问道。如果是前两者倒也还没有什么,莫应星担心的是如果陆缺因为兽潮势大,就调整之前的战略布局。兽潮已经爆发北上,用不了几天就会到达丹水,如果在如此短的时间重新制定战略的话,先不说能不能比之前的更有把握,但绝对会让基层军校感到迷惑,从而造成混乱。
“莫军师稍安。”陆缺看了莫应星一眼,转念一想就自然明白他的担心,不由开口说道“我并没有更改战略的意图,今日击鼓召集大家前来,也只是因为从昨日开始,我发现各营气势有所下挫,现在看到你们如此凝重的表情,更让我感到担心,这难道就是我大乾将士的风骨吗?或者说,身为军中宿将的你们,早已忘却了本心初衷,懈怠了战场杀伐?”
说道这里,陆缺用食指轻弹了两下桌案,随即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将茶汤含在口中细细的品味着。而他的右手左手则是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面,不断发出清脆的木制敲击声音,但就是这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声音,却仿佛蕴含着一股奇特的力量,如同晨钟暮鼓一般击打在厅堂之内所有军将的心中,使他们的精神不由就是一震。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像坐在主位上一脸轻松写意的陆缺,所有人不都感觉有些羞愧。
在现在丹水北岸的二十万大军中,陆缺几乎是年纪最小的,就是和他同年进入学宫的几人,譬如端木野、诸葛琰、林青羽,都还要比陆缺大上几个月,可是就是这个年纪最小的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依旧表现出一股如同春风化雨的淡然,这让他们不得不惭愧。
不过看到陆缺如此表情,所有人的精神都振作了起来,这个年纪最小,有着大好年华,未来更是有着无数可能的少年都不怕,他们这些为国征战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老卒,又有什么害怕的理由。
至于怕死?那更是一个玩笑。能坐在这里的人,除了被陆缺带来的学宫学子,哪个不是尸山血海中滚打出来的。早就不知道应该死过多少次了,当年和他们同历战场的袍泽,不知道有多少埋骨于大乾四境之内,他们能活到今日,本就已经算是赚到了。
再说身为军将,战死沙场本就是应尽之责,马革裹尸更是无上荣耀。现在绝地兽潮降临,他们又岂能让这些凶残野兽,去毁灭镇南关以北的如画江山,去荼毒他们的父母妻儿。
而且身为南疆督帅的陆缺,直接把自己的行营设在了丹水前线,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历尽厮杀的他们,又岂能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小觑了他们的胆魄。
“看来你们是明白了。”陆缺向下面扫了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所有布置维持原计划不变,诸将回营备战,散帐。”
陆缺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可能是历史上用时最短的战前军议了,原来陆缺召集他们前来,真的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军心浮动,从而给他们坚定信心。
看着坐在主位上,一手捧着茶杯,一手展开地图仔细观瞧的陆缺,各营军将都明白此次军议是真的已经开完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对着主位上的陆缺行了一个军礼,告辞离去。
“督帅果然好手段,居然用这样的办法解决军心问题,实在是闻所未闻,在下佩服。”等诸将都离开之后,一直坐着没动的左军禁卫统领雷章一脸钦佩的说道。
他也是带兵且知兵之人,又岂能没有感觉出受到昨日兽潮出惜缘溢散的气势影响,各营军心皆是有些浮动,军势更是下降了几分,只不过他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解决这样的问题。让他没想到的是,陆缺召集众将随便两句话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固然陆缺是利用了自身的身份,还有他的年龄,可是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激将的,他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雷兄谬赞了。”陆缺抬起头说道“战争本就是批亢捣虚,以己身之长,攻敌之短。至于提振军心之法,无非请将、激将两者。再说他们都是军中宿将,只是一时之间被兽潮气势所迷罢了,只要稍微点拨就能醒悟过来,我也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只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也留下没有离开的莫应星开口问道“督帅,你曾经千里奔袭河兴原,对于丹水和湟雁江之间的两郡荒原极为熟悉,按照你的估计,兽潮会在什么时候到达丹水?”
“如果我的计算无误,大概七日左右的时间,兽潮前锋就会到达。”陆缺将目光重新投向桌案上地图,右手在地图上划出一道不规则的线路,开口说道。
“那我们还需要再做什么准备吗,毕竟兽潮来势汹汹,声威震天,我们用不用多布置一些。”雷章也开口问道。
“不用了。”陆缺闻言摇了摇头“我们该做的已经做完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士卒休息备战,恢复军心士气。至于其他的就先交给镇南关的沈帅吧。毕竟那里既是主战场,也是最终的战场,丹水这里只是率先打压一下兽潮的气势和截断它们日后归路罢了。”
“如此也好,临战之前再做出调整,无异于画蛇添足。”莫应星点了点头。
“那之前计划中的黑火之策,我们是否还要用?”同样没有离开的顾倾城开口问道。
“雷兄?”陆缺闻言看了雷章一眼,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督帅放心,一切皆已准备停当,只等兽潮到来和督帅军令。”雷章十分肯定的说道。
陆缺闻言略微沉默了一会,随即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吧,虽有伤天和,但人族与兽潮相争数千年,乃是生死大敌,却是不得不为之。”
“那~督帅,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莫应星看着陆缺重新将目光看向地图,又看了看在自己下首静坐品茶顾倾城,莫应星起身说道。
“好,虎踞山的事情也有不少,莫军师请便。”陆缺点了点头,随即又看了雷章一眼“雷兄,那里东西一定要看管仔细,千万不要出问题。”
“督帅放心,我省得的。”雷章抱拳行了一个军礼和莫应星一起离开,返回对面的虎踞山。
“陆缺,这副地图你早就已经铭记于心,为什么还要如此观瞧。”等二人离开之后,顾倾城起身走到陆缺身边说道。
“这是狂狮战帅邱烈的亲笔地图,我怕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所以再看看。”陆缺笑了笑,重新拿了一只茶杯,为顾倾城倒了一杯茶,随即目光又重新落到地图之上。
“你每日里思虑不停,实在太损耗心力,既然该布置的已经布置完了,该预留的后手和退路也都留了,还是不要这样疲累了吧。”接过茶杯的顾倾城并没有喝,而是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陆缺在凤鸣学宫之外遇刺,她到威国公府探望,她曾问过陆缺“如果大乾真的面临危局,朝中无将,你可愿意领兵据敌?”
而当时陆缺的回答是“如果真的国势危如累卵,为天下生民计,我愿意。”
没想到刚刚过了两年,这句话就真的实现了,现在的情况是真的到了大乾立国之后最为危急的时候,而此时挺身而出统御大军的,正是当初那个好似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少年。他在用他的行动,践行他当初许下的诺言。以一己之力护卫江山,这是多少古之英雄都不曾做到的事情,可是面前的陆缺,无论此战成败他都做到了。
想到这里,顾倾城的心就是一片柔软,面前之人是大乾的擎天之柱,以少年之身扛起了江山社稷,而他也是她未来的夫君,两人已有婚盟,又经皇帝赐婚,是注定相扶相守走过此生之人。可能陆缺自己都不知道,此时认真起来的他,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无形的魅力,看的见过无数世面的顾倾城都怦然心动。
“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吗?”顾倾城实在是不想陆缺如此疲累,开口问道。
“没有了,我也只是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好让自己安心罢了。”陆缺摇了摇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倾城姐姐,白狟现在怎么样了?”
顾倾城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它自从吸收了御灵神鼎中的国运之力,就陷入了沉睡,即便我用灵兽契约所带来的心灵感知,也无法将它唤醒。我现在实在有些担心,万一它在兽潮到达之时无法苏醒,该怎么办?”
“再等等吧。”陆缺想了想说道“白狟自从经历西皇古墓中的天音雷鼓锻体之后,本就已经是玄阶顶峰的灵兽,玄阶到地阶是一个巨大的门槛,过去了就是一片坦途,过不去就会被生生卡在现有境界不得寸进。小白曾经说过,白狟吞噬国运突破品阶应该不会出现问题,需要的无非是时间而已。现在距离兽潮到来还有几天的时间,我们不用如此着急,应该相信白狟才对。”
“你说的是,是我有些心急了。”顾倾城点了点头,随即有些犹豫的说道“可是万一白狟没有苏醒,不会打乱你原有的布置吗,毕竟你之前是想要白狟配合雷统领,拦截翻山而过的兽潮残余的,现在因为白狟的沉睡,此策也未能成行。”
“不碍的。”陆缺摆了摆手说道“这只不过是以防万一的闲棋而已,有固然好,没有也不会影响到大局,之前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密,忘了把白狟突破等阶的时间算进去。再说此策也不是完全不能再用,等白狟突破之后就可以。”
陆缺想了想又说道“而且此战是我们人族和绝地兽潮的战争,最终还是要由我们自己去打,白狼王和它的狼群只不过是辅助而已。”
“如此就好。”听陆缺这么说,顾倾城彻底放下心来,想了想又问道“现在兽潮规模虽然尚不明晰,但至少已经肯定兽潮爆发了。在你现在的布局之中,你最为担心的一点是什么?”
陆缺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发呆的看着地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金翅大鹏和那些凶兽吗”顾倾城追问道。
“不是。”良久陆缺才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顾倾城皱了皱眉,显然陆缺的回答让她有些意外。
陆缺将桌案上的另一卷地图展开,指着上面的一座城市说道“倾城姐姐,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镇南关有沈帅的三十万奔雷军坐镇,又有左右鸑鷟卫相辅,我并不十分担心,我担心的是清泉城。”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