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冬降临，即便是南方边关，天气也越发的冷了，清晨的阳光不能给这片大地带来任何温暖，加上南方特有的湿冷水汽，使得这样的气候，比之北方的干冷更要难熬。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凝聚起一片血红色的云气，让人看上去格外的不舒服，那是一种极为压抑和危险的感觉，就好像天敌一般，震慑着镇南关墙上的大乾兵士。
“这鬼天气，明明有太阳，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城头上一个稍微上了岁数的士兵，一边不断的揉搓着身体上有些被冻僵的部位，一边向着身边的同伴抱怨着。
“镇南关冬季的天气就是这样的，与这里相比，你们清泉城邀舒服多了。”隶属于奔雷军团的一个年轻士兵，对着刚刚说话的鸑鷟卫老兵说道。
奔雷军团作为专门应对惜缘兽潮而设立的军团，常年戍守在南疆边境群山之中，与之前的营地环境相比，现在能够驻守在镇南关，不知道舒服了多少，早已经习惯了这里气候的他们，现在又有关城遮蔽，虽然也会觉得冷，但却不会太多在意。
反之鸑鷟卫则不同，左右鸑鷟卫之前的驻地是清泉城，那里因为地下有地热温泉的缘故，虽然不至于说四季如春，但冬天并没有北方鹅毛飘雪的干冷，也没有南方湿雾弥漫的湿冷。如果说大乾十二正军和二十四卫谁的驻地最为舒服，那无疑就是左右鸑鷟卫了。
现在左右鸑鷟卫被调至镇南关协防关隘，对于这里的气候自然会有些不习惯，如果不是绝大多数老兵都曾上过战场，不是大乾劲旅的战斗意志仍在，可能战斗力在这样的天气之下会徒降三分。但即便是这样，今日被派上城头的左右鸑鷟卫士兵，也必须要时不时活动一下气血，才能让身体感觉到丝丝暖意，从而让自己维持在临战的巅峰状态。
“沈帅，这样不行，我们鸑鷟卫不太适应这样的气候，又什么解决的办法吗。”在镇南关中心的南疆镇守府大堂之中，鸑鷟卫统领顾怀义一脸着急的看着坐在主位的奔雷军帅沈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昨夜朔风南来，气温比之前日降低了许多，再加上兽潮上空形成的血色云团遮蔽了阳光，还有水汽生发，如果不是常年带着这里的，自然会有些不适应。”沈璋也皱起了眉头说道。
“我的沈帅大人，我要问的不是这样天气形成的原因，而是如何解决这个情况，从而让我的士兵可以像奔雷军一样，维持战斗力。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我能感觉的出来，在这样的天气战斗，先不说战斗力能够维持多久，士兵们的耐力至少会下降三成，而且不仅仅是鸑鷟卫，奔雷军也会受到影响，这对我们极为不利。”顾怀义紧皱的眉头说道。
“这个~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在城头多置炭火。然后让士兵换防的时间缩短。”沈璋苦笑摇头。
顾怀义闻言抬头看着沈璋说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啊，而且兽潮马上就会到达这里，到时候别说换防了，战事紧迫的时候我们要不断将士兵派上城头，这样无论是非战折损，还是战斗伤亡都会提高，陆帅可是要让我坚守一个月的。”
“那顾兄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沈璋看着顾怀义问道。
“我要有好办法，早就让人去做准备了，还用来问你？”顾怀义没好气的说道。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此战本身就是对我们的考验，现在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沈璋摘下头上帅盔，梳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头发。”自从接到陆缺传书开始，他就一直忙着调度军资，并传书清泉城启运粮草，已经一整夜没有睡了，一直戴着帅盔的头发，已经显得有些油腻。
“也只能这样了。”顾怀义也叹了口气，随即说道“按照兽潮的行进速度，应该会在正午时分到达，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先上城墙去。”
“去城头吧，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反正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好了，剩下的就看兽潮如何出招了。”沈璋说完，拿起帅盔向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做为现在大乾南疆最为重要的枢纽之地的清泉城，亚相柳不疑有些心神不宁的在郡府大堂之中踱着步。就在他想到坐回座位，倒一杯茶清醒一下神经的时候，言正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言正？你怎么来了？”言正虽然被陆缺留在了清泉城，并给他留下了三营三万六千人的兵权，但这三营人马一直驻扎在城外原本鸑鷟卫的大营之中，故而两人这段时间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见过亚相，柳相应该知道下官为何前来。”言正对着柳不疑施了一礼之后开口说道。
“你也感受到了？”柳不疑有些赞许的看着言正问道。
“下官虽然不才，但还是能感受到这清泉之下的暗潮汹涌，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柳相不是也正因为如此，才心神不宁吗？”言正嘴角一挑，正视着柳不疑说道。
“果然是人中俊杰，怪不得陆缺会将你留在这里。”柳不疑眼中的赞赏之情更重了几分，又开口说道“言正，你们言氏是十大世家之一，而我们柳家在大乾也是能够数得上名号的家族，你我可都是出身世家。”
言正闻言微微一笑“陛下将柳相派到清泉，陆帅将我留在这里，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我相信柳相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又何必试探下官。”
“那你打算怎么办？”柳不疑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不是下官想怎么办，而是柳相您打算怎么办，清泉城现在以柳相为首，下官自然愿意为柳相驱遣。”言正严肃的说道。
“小狐狸。”柳不疑看着言正那副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由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言正也在心中说着姜还是老的辣，柳不疑能坐上内阁亚相之位，绝对不是幸运二字，自身权谋才略也是实打实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柳不疑想了想说道。
“亚相是想等一个人来？”言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说道。
柳不疑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老夫认为现在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前线大战伊始，清泉城绝对不能乱，只要我们将局面维持到武安侯到来，有他亲自坐镇，任何宵小都不敢造次。”
“那柳相打算如何做，又需要下官如何配合？”言正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武安侯白奕在陆缺崛起之前，是声名仅次于威国公陆淳的战帅。而且更重要一点，其人用兵极狠，当初屠戮天星、南离两国联军，让他搏得了一个杀神之名，这样的名号足以震慑人心。
“换防。”柳不疑开口看着言正说道“你今日不来找老夫，老夫也会命人将你招来，你是陆缺信任的人，而他是老夫信任的人，现在驻守在清泉城中的是前不久刚刚到达的鸿鹄卫，老夫觉得不是很放心，我打算让你麾下三营和鸿鹄卫换防，接手清泉城防卫。”
“那亚相打算用什么名义呢，毕竟鸿鹄卫刚刚到达不久，冒然换防会不会让鸿鹄卫觉得不被信任，毕竟城中这股暗流，不仅仅是我们感觉到了。”言正皱了皱眉说道。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是大乾亚相，负责南疆一切政务，而且陆缺临走时曾给老夫授权，老夫的命令就是南疆督帅府的军令。”柳不疑显然也没有想出妥善的对策，他擅长的是政务，并非军务，即便年少时有过军中历练的经历，但浸润朝堂这么久，也遗忘的差不多了。
“亚相可有地图。”言正想了想抬头看向柳不疑说道。
“自然是有。”柳不疑在桌案上翻了翻，抽出一卷地图展开，随后用目光看向言正。
“柳相，南北运河虽然纵贯大乾，但是在清泉南方五百里，却因为要绕开山势，有一段横向河段。那里位于清泉城和镇南关中间，柳相可以用防备从群山翻越而来的兽群名义，让鸿鹄卫进驻河段北岸，这样换防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还不会被任何人怀疑。”言正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处地方说道。
“办法倒是好办法。”柳不疑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鸿鹄卫离开，会降低清泉城的兵力防备，会不会让那些觉得有机可乘？”
“不会。”言正自信的说道“柳相放心，何涛、冯阳、程远都是曾跟随陆帅征战的良将。有他们三人加上长青军三营，足够护卫清泉城的安危。更何况这段时间并不长，其他六大凤凰卫也都在后续赶来，按照时间计算应该和武安侯到达的时候仿佛，到那时候我们就不再有任何惧怕了。”
“你说的对，那就这么办吧。”柳不疑在思考了一番之后，拍了一下桌案说道。
而此时在清泉城北方数百里外，一伙满身尘土的人，正围着一团篝火休息着。这一行人，正是从北疆归来，在进京面圣之后，立刻南下的白奕一行。
“军帅，你是在担心南疆战事吗？”白奕的亲卫首领看着一直将目光看向南方的武安侯白奕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从来没有从这位能征善战的军帅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即便当年镇南关大战时也没有。
而且自从出京之后，他们并没有乘坐更为便捷的运河官船，而是一人三骑昼夜奔行，之前他还以为白奕是忧心战事，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你不懂。”白奕没有回头，而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国家危难之际，就如同洪水暴发，之前沉淀在河底的污垢鱼虾都会被这洪浪翻涌上来。”
“军帅指的是什么？”能成为白奕的亲卫统领，自然不可能是一勇之夫，他能够从白奕的言语间听出他担忧的并不是现在的战事。
“世家。”过了良久，白奕才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之前紫极殿面圣，白奕已经知道了许多他这之前他不知道的事情，毕竟这两年他一直身在北疆，压制消耗着雷蒙国力。
对于陆缺的对于此战的整体布局，白奕也不得不说个服字，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考虑的像陆缺那样完善。毕竟名帅和名帅之间也是不同的，他是那种克敌追凶，征战沙场的战帅，而不是像陆氏父子这样可以谋策全局疏无遗漏的全能军帅。所以他对镇南关以南的战事并不担心，因为陆缺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到了极致，如果他也败了，那么换一个人，依旧不行，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行。
但是自从南疆边郡迁民之后，以清泉城为中心的滚滚暗流确实让他十分担忧，清泉城乃是前线大军辎重浪草所在，一旦出了事，整个战事都有可能功亏一篑。到那时搭上的不仅仅是南疆百万大军的性命，还有大乾的江山社稷和亿万百姓，这也是白奕放弃乘坐官船，骑乘战骑一路狂奔的原因。
“南疆世家真的敢在这个时候造次，难道他们不知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的道理吗？再说这么做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兽潮一个越过镇南关北上，那就是生灵涂炭，难道他们认为能够在兽潮之下存活？”亲卫统领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打算，而且对于这些世家来说，家族原本大乾重要，为了家族利益，总会有些利令智昏之徒。”说到这里白奕那平时看着儒雅的身躯里，爆发出强烈的杀意，那股让人宛若置身尸山血海的杀意，就连他的亲卫统领也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这些人都该死。”白奕看着南方咬着牙说道。
“军帅。”亲卫统领有些担心的看着白奕呼喊了一声。
“再休息一个时辰，立刻启程，我们必须尽快到达清泉城。”白奕一挥大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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