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言正苍白的连,武安侯白奕摇了摇头,在心中叹了口气,言正固然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不假,但他更像当年的计之恒,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内政贤臣之才,但对于军略,还有繁冗的军务却非他所长。
这时白奕不由想起他那一代的英才们,威国公陆淳军政皆精,乃是治军御国之帅,智侯百里嘉为绝代智者,出谋划策理政无所不能,计之恒乃是治国大贤,有宰辅之姿,这三位就是一直被世人称颂的寒门三杰。而在三杰之下,位居首位的就是他本人,如果两军对阵,除了正奇相合,军阵相辅的一代军略大家陆淳,他谁都不惧,但他和计之恒一样,他只专武事,却不通政务。
对于还在学宫进学,被临时抽调至此的言正,犯下这样的错误,白奕还可以理解,毕竟不熟知各军详情,是很难在军资供给上发现奔雷军与其他诸军的不同的。但是亚相柳不疑也同时犯下这个错误,在白奕看来就有些不应该了。
他自到清泉城之后一直在接手各大凤凰卫的兵权,紧迫的局势让他没有时间顾得上其他的事情。故而在昨夜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过柳不疑的动机,可是仔细思考了一番之后,他又否定了心中那个萦绕不去的念头。因为以柳不疑如今的身份,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冒险去做这样的事情。
先不说陆缺之前在镇南关囤积的粮草,已经足够坚持半年以上,清泉城的军资运送不足,还不足以影响到现在的形势,最多也是拖缓击败兽潮之后,南下南离的日程。就说柳不疑根本没必要冒着开罪南疆百万大军和威国、定国两大国公府,以及中阳王这个皇帝最宠爱的亲王的危险去做这样的事情。那么事情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柳不疑和言正一样忽略了这件事情。
其实白奕之所以这么理解,就是因为他在被调到北疆之前的十数年的时间,一直都戍守在镇南关,在十几年前的镇南关之战时,他还暂时的节制过奔雷军,自然对奔雷军的架构有过一番了解。而柳不疑作为内阁亚相,在大乾军政分离互不干涉的当下,不了解奔雷军的军制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这不等于这其中没有问题,清泉城一直作为南境大仓的所在地,是供给一直驻守在南疆的三大军团最为重要的一战,清泉城中不可能没有知道前线奔雷军一个月需要多少军资粮草的官员,譬如南疆仓的驻守和监库使,但是这些人偏偏没有提醒柳不疑,也没有提醒言正,这其中如果没有猫腻,白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
想到这里白奕眼中不由射出凛凛寒光,他大半生都在军中,从一个伯长升到一军之帅,他太知道军资不足对军队的影响。兵书有言,计毒莫过于断粮,就可见军资粮草有多么的重要,可是现在居然有人把念头打到这上面来,这是白奕无论如何都不会容忍的。
因为同为领军之帅的白奕很清楚,陆缺此时在南疆独撑大局是多么艰难,稍有闪失百万大军就会万劫不复。而且白奕深通军略的白奕自然能够看出来,陆缺之所以再战前就将南境仓里的军资器械全部运到距离镇南关十数里的南港镇,一方面是为了就近补给,而更重要的他是在为击败兽潮之后,可以立即发兵南离做着准备。
而军资之所以不存放在镇南关中,就是因为南港镇乃是南北运河最南端的河港,万一镇南关出了什么问题,这批数量庞大的军资也可以立即装船北运。而现在居然有人趁着亚相柳不疑和言正二人都不熟悉奔雷军建制的情况下,在后续补给上做文章,可见其用心歹毒。
“白帅,会是什么人做的?”白奕能够看明白的事情,言正在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之后,自然也能够想的明白,连忙开口问道。
“是谁不重要。”白奕眼中射出一阵寒芒说道“无论是谁在谋划,能无声之中做出此事的人,肯定逃不过清泉府尹、南境仓监库使,这两人对于南疆各大军团每月补给是最为熟悉的,军资粮草无论是入库,还是出库,具体账目都要经过他们的手,他们到现在都隐瞒未报显然就有问题。”
听到白奕这么快就下了定论,言正微微皱了皱眉说道“白帅,我们会不会冤枉了好人,万一此事跟他们没关系,是下面人欺上瞒下怎么办,毕竟如果有人真的在暗中谋划此事,以本地世家那盘根错节的关系,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未必能够在第一时间发觉。”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是有一点你忽略了。”白奕侧头看了言正一眼说道“即便出库的时候账目被人做的手脚,但是装船核对的可是左青鸾卫,核对之后的数目连我这个刚到清泉城不久的人手中都有一份,他们二人手中岂会没有,那他们为什么不说。”
“或许是他们怕担当责任,想要在下一次转运之时将数目补足呢?”言正略微思忖了一下又说道。
在言正想来大乾有八大陪都,每一座陪都都是之前皇朝的国都,能够担任八大陪都府尹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无论他们的出身如何,至少自身的才学和政绩是实打实的。这样的人物,在自身出现纰漏的时候,自然会想到如何在不影响自己官帽的前提下进行补救。而且像现在这样的事如果不是发生在战时,并不算多大的事情,只要尽快再发一批官船将数目补全就好。
“本帅不是刑部官员,还需要厘清案情方能定罪。”白奕闻言嗤笑了一声说道“这些人怎么想的本帅不管,也管不了,本帅只知道人做错的事就要付出代价,而在战时出现这样的纰漏,无论官职如何,都是大罪。而且无论清泉府尹,还是南境仓监库使,他们对这里比你我都要熟悉,此事发生之后,他们肯定心中都有所猜测,那就让他们自己把人找出来保命吧,也省的我们许多麻烦。”
“如此甚好。”言正闻言也是眼中一亮,白奕这个办法可谓是四两拨千斤,让最熟悉这里情况的人,去找出那幕后之人,是现在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而且白奕手中有临机专断之权,这二人犯下这样的疏漏,按照战时军法即便直接斩首也没有人可以说什么,他们为了保命肯定会尽快找出究竟是谁做的。
想到这里,言正不由有些好奇的看着白奕,以白奕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只精于战阵,不通丝毫朝堂事务。
“走吧,先去找柳相,我只负责清泉军务,布置第二道防线,这样的事情还是要经他的手来做。”白奕淡淡的看了言正一眼,又向着南方天际望了望,转身离去。
“白帅,现在在清泉城动这么大的干戈,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白奕和言正来说城守府将此事和亚相柳不疑说完后,柳不疑心有顾虑的说道。
柳不疑很清楚,关于这批军械粮草数目不对之事,他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只不过他来到南疆主要就是为了震慑和安抚住大小世家,然后将南疆十二边郡迁民之事安排好,关于军资供给之事确实没有太多关注,因为在此之前,这样的事情并不归内阁统管,而且外阁军方也一直都有着自己的流程。
只是白奕现在就想要将坐下此事的人救出来,就让柳不疑有些犹豫了,他更希望在镇南关战事分出结果之前,能够维持局面的平衡和稳定,无论是之前彼此串联的世家也好,还是弄出这样的事的心怀叵测之徒也好,最好都等以后在慢慢处置。
“麻烦?”白奕冷哼了一声“让这样的人继续存在,对我们来说才是麻烦。柳相,我和你不一样,你想的是平和和稳定,而我是大乾军中一老卒,职责就是卫护江山,戍守黎民,谁对大乾不利,谁就是我的敌人。陛下将我从北疆调到这里,看中的也应该就是我白奕的这一点。”
“可是老夫还是认为此时一动不如一静,要不这样,我们传书给驻军丹水的陆帅,问问他的意见?”见白奕坚持,柳不疑又开口说道。
听到柳不疑拿陆缺来说事,白奕有些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没必要弄的那么麻烦,小陆帅忙着应对兽潮,没有必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分他之心,如果柳相你下不了决心,那么此事就交给我就好。”
“白帅说的哪里话。”柳不疑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老夫还是觉得再等一等。”
“等什么?等那些人再做出更大的事情来?”白奕闻言脸色一沉,本来因为柳不疑出身世家,白奕和他就不是很对路,他更多是尊重亚相这个身份罢了,现在听柳不疑这么说,白奕心中不由有些不满。
“我想柳相的意思是想等到白帅你彻底掌握了各大凤凰卫的军权。”言正看到白奕脸色变化,连忙开口为柳不疑解释道“毕竟清泉城的兵马并不是白帅你熟悉的龙骧军团,白帅你又刚刚到清泉城不久,即便我们要做些什么,也要等彻底掌握军权之后再说。”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白奕闻言神情一缓,正如言正所说,清泉城的兵马皆是从八大陪都调过来的凤凰卫,并不是他无比熟悉的龙骧军,他又刚刚到达这里不久,想要彻底接掌兵权,着实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柳相,你觉得对于清泉府尹和南境仓监库使,我们应该怎么处理?”白奕双眼紧紧盯着柳不疑问道。
柳不疑来回走了两步,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监库使郭奇是你们军方的人,老夫并不了解,但清泉府尹郑绎我却十分了解,此人出身寒门,素有贤名,官声一直很好,不然也不会清泉城这座南境陪都的府尹,老夫认为这两个人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暂时被蒙蔽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之所以知情不报,应该是想着如何补救。即便他们有错,但毕竟没有闹出什么乱子,还是饶过这次吧。”
“不过~”柳不疑停下脚步继续说道“他们确实对此地比我们都要了解,既然他们想要补救,就将那悖逆之徒也交给他们吧。”
“那行吧。”白奕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之前还想暂停将两人的职务,不过柳不疑这个亚相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白帅,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我们做了多少事,而是维持清泉城一直到长卿河这片地方的稳定,我想陛下和陆帅也是这么想的,你和我在此更多是起到一个震慑作用。”柳不疑眼中隐晦的闪过一抹担忧说道。
因为白奕常驻边疆,柳不疑和他打交道的机会并不会,但是知道白奕的为人的,白奕的为人就和他的用兵风格一样,用最小的代价去取得最大的战果,其余的都不被他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就如同一把利剑,用好了可以伤敌,用不好也会伤己,他现在有些担心白奕这种眼里不容沙子,又直来直去的性格,会在清泉城折腾出什么事来,把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再次搅浑。
“你说的我明白。”白奕也深深的看了一眼柳不疑说道“但是柳相你别忘了,陛下将你派来统领南疆政务,又将我调来统领凤凰卫军队,陆帅又将言正和长青三营留在这里,可不仅仅是为了稳定局面,有些人在他的野心萌芽阶段不将其去除,早晚会酿出大祸,更何况他们已经出手了,既然自己不要命,就怨不得我们了。”
“柳相,妥协或许可以换得一时安宁,但我们谁都不知道镇南关之战要打多久,有些事情还是提早准备的好。”这是言正也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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