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镇南关方向不断传来野兽痛苦的嗥叫和濒死的哀鸣,即便身属敌对,但是这首震荡天地的死亡哀歌,依旧让人震撼。
“功德罪业如阴阳两极,此战之功归于诸军将士,此战之德归于万千黎民,此战之罪尽归吾身,此战之业归于惜缘绝地。”听着镇南关方向不断传来的声音,看着那南下奔逃的丧志兽群,陆缺好像在对天地祈祷一般喃喃说道。
听到陆缺的话,渔霞衣和商轻尘师徒对视了一眼,她们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钦佩。
按理说陆缺并不是仁慈之人,小青山之战,二十多万狂狮大军在他算计下被围剿歼灭。宁安郡之战,又是近二十多雷鹰军团被逼投降。天星之战,凤翔军狂飙突进,顾倾城更是数次奔袭千里,闫拓海撤退回众星城时,不知道留下了多少骸骨。兽潮之战,先有丹水之陷阱,后有两山峡谷之烈焰,镇南关下一战,十数万大乾儿郎战死方才有兽潮被击溃,此时屹立大乾之南的大陆雄关更是被他亲令焚毁。
无数的杀业因他而起,无数的血浪因他而生,如果仔细算下来,即便被世人称做杀神的武安侯白奕,也不能和陆缺相比。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他的内心之中却是一片的柔和仁善。渔霞衣和商轻尘都能听出陆缺话中的真诚,也能听出他对自己身份的无奈和对战争发自内心的厌倦。
商轻尘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陆缺的背影,离开帝都以来,她都呆在长青军中,她知道陆缺平时是一个话很少的人,但他的身上好像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吸引着人去接近、去探寻。
以商轻尘都人心了解,她明白这是独属于陆缺的人格魅力,在军中,他对每一个人都是分外真诚,无论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从来都没有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傲慢,也没有视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的冷漠。他虽然很少说什么,但是每一个士卒,都能从薪饷饭食、棉衣内甲,这些最细微的地方,感受到来自陆缺这位南疆督帅的关心。
商轻尘永远都忘不了在长青军途经清泉短暂停歇时,长青军士兵在看到那一套套只有校尉以上才有资格拥有的铁环棉甲时的震惊,也忘不了他们在看到一千架崭新的霹雳车石的激动,更忘不了他们看向清泉城方向,那愿意为他们的督帅赴汤蹈火甘心效死的坚毅眼神。
看着面前的少年,商轻尘知道这是一个很少去说,但是一直在做的人,无论是士卒将校所需要的,所期望的一切,陆缺都提前为他想到了,并且全部都准备好了。此时商轻尘突然想到一句话,为将帅者,统军御敌,百战攻城,下品也。治军练兵,严谨有度,中品也。收兵之心,用军之气,上品也。
而陆缺,显然就是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军心士气全部都凝聚在一起的人。没有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没有把控人心的权谋诡诈,有的只是倾心以待让三军归心。哪怕是这场使整个大乾都为之震动的兽潮之战,陆缺所想的从来都不是怎么样才能取得胜利,而是怎么样用最小的代价,最少的伤亡,来取得最后的胜利。
虽然陆缺从来都没有明说,但军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紫凤鸑鷟,还是御灵神兽,都是因为这位督帅的原因才参与到这场面对兽潮的战事中。当此战按照他事先的布局一战功成之时,不知道煎熬了他多少的心血。
不知为何,商轻尘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高大年轻男子的影子,这个人正是在凤鸣学宫中追求她数年的顾浅雪。相对而言,陆缺除了稍微有些不合群之外,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太过完美,而他的不合群,对于他镇国公世子、南疆督帅的身份,也并不算什么。就像乡野村夫无法拥有像她这样的女子为妻一样,陆缺也不是寻常女子可以拥有的,或许年轻一代中只有顾倾城和他才算是般配。对商轻尘而言,陆缺虽然是世间少有的俊杰,但还是顾浅雪更为让她亲近一些。
就在商轻尘胡思乱想,陆缺和渔霞衣一言不发之时,北方掀起了肉眼可见的烟尘,那些从镇南火海奔逃出来的野兽,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十数里的距离,对于亡命奔逃的兽群来说,并不是一个很远的距离,没多少时间,兽潮就沿着之前大乾与天星的通商官道来到这片小树林外。兽群外缘的猛兽,当看到这片树林中居然竖起鹿角拒马,并且林中还有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之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呜咽了一声,夹起尾巴向着远离树林的方向躲去,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些猛兽眼中的惊惧和骇然。
就在数个时辰之前,绝地兽潮还是如山如海,每一只猛兽眼中都是凶戾和煞气。可是现在,这些皮毛被烈火燎的卷曲,有的身上更是冒着火星和黑烟的山泽猛兽,眼中全部都是恐惧。
“陆帅,这些溃逃的兽群心志已丧,如同惊弓之鸟,用不用出兵将其截杀在此,我们奔雷重骑还能战。”沈璋显然也在关注镇南关的动静,看到兽群出现之后,急匆匆的找到陆缺请战。
“不用。”陆缺摇了摇头“我在丹水已经布下杀局,它们如果能逃回惜缘泽,那是它们的运道,如果不能,那也是它们命该如此。”
“唉~”沈璋闻言嘴唇蠕动了一下,但见陆缺主意已定,最后只是化成一声不甘心的叹息。
“传令~”陆缺并没有看沈璋脸上的表情,以沈璋的地位,和他是与他父亲一辈的军中名帅的身份,他要是开口,陆缺也不太好拒绝,只能岔开话题转头对传令官说道“传令各营将军校尉,明日日出之前必须要将本营伤亡名单和武器军械折损情况报到中军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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