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南疆，烟如诗，雨如画。
随着陆缺大军到来，整个河兴原瞬间被填满，一个以河兴要塞为中心的巨大连营井然有序的出现在这块南疆少有的广阔平原之上。在连营外围，长青军和虎啸军的轻骑以百人为一队，不断地在营地周边巡弋。在连营之中，一队队巡逻甲士不断地在营帐之间穿行。而在营中升起的白色炊烟，却是给这肃穆的军营，平添了一丝烟火气。
整座连营就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肃杀危险而又安宁静逸。
“你此时居然还有此闲心，居然在此看书躲清闲。”顾倾城没好气的说道。
顾倾城刚刚见过翟宁，询问了一些有关宁安山谷的细节，可是当他返回帅帐想要找陆缺再商议一下细节的时候，却发现本应该在河兴要塞之中的陆缺，人却不见了，问过陆缺帐前亲卫之后，才知道陆缺拿着一本书出去了，并下令不让他们跟随，至于具体去了哪里，这些亲卫却也是不清楚。
顾倾城知道陆缺不会离开大营，也没有惊动别人，自己在要塞中寻找起来，转了半天，才在城墙上的一座还算完好的瞭望塔上看到陆缺。此时陆缺正坐在望塔的石墙上，手中拿着一本发黄的书籍看的津津有味，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让顾倾城又好气又好笑。
“倾城姐姐，你来了。”
陆缺看到来人是顾倾城，将手中书卷一合，身体往旁边挪了挪，在这并不宽阔的望口上给顾倾城让出了一个位置，顾倾城看着陆缺的举动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身形一动，来到陆缺身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谁都没告诉，连你的帐前亲卫都不知你的去向，如果莫军师和各位将军来寻你，却找不到你人，你可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顾倾城既责怪又担心的说道。
陆缺闻言却满不在意的说道“从丹水到河兴原，轻骑数日的路程我们已经走了十多天，但是在之前那阴雨天气行军，体力消耗不比当初我们奔袭河兴原要少，大军急需要歇息，各营将军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我的。至于莫军师，现在大军初至，他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诸葛琰又被我从他身边调走，他就更忙了，哪里有时间来寻我。”
“许多事本来要你这个主帅亲自去做的，但你却将大部分军务都交给了莫应星，如此惫懒，可不像我认识的陆缺。”顾倾城看着陆缺那因为可以偷懒而有些窃喜的表情，才真正觉得陆缺虽然是南疆督帅，整个南疆战局都掌握在他手里，但他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之前的陆缺虽然表现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无论的天星和兽潮都逃脱不了他的布局，但给人的感觉总有些压抑沉闷，现在这个样子的陆缺却是生动了许多。
陆缺闻言看着面前这连绵无际的军营，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倾城姐姐，我之前遥控天星之战，布局兽潮之战，现在又亲自指挥南离之战，又此三战已经不复平生所学，只要战胜南离，就算报答了陛下提拔重用之恩了。我的性情你清楚，我呢，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既不想名传当世，又不想权倾天下，此战之后我就会返回学宫，又何必与军中诸将颇多接触，将他们都打上我的烙印，平白惹人忌惮呢？”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但是顾倾城还是开口问道。
“倾城姐姐，我感觉有些累了。”陆缺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疲惫之色说道。
“是发生了什么吗？”以顾倾城之敏锐，自然能够感受到陆缺身上这种疲惫感不带丝毫虚假，甚至顾倾城还在陆缺身上感觉到一丝厌倦，只是陆缺在厌倦什么，顾倾城却不知道。
“今早我收到了母亲的传信。”陆缺沉默了一会方才说道。
顾倾城闻言张了张嘴，但是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因为她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下去。辅政长公主虞初晴这个名字一直影响着洪熙朝的大乾，即便她失踪那十几年也没有丝毫消退，在现在的大乾之中，真正能做到言出法随、令行禁止的并不是乾皇虞元栩，而是长公主虞初晴，这是一个让群臣畏惧、忌惮，却又不得不俯首的人。
威国公府三人全部都身居高位、手握重权，长公主给陆缺的传书，肯定说的不只是家事，更多的则是国事，那么信中内容就不是旁人可以窥探的，虽然她和陆缺因皇帝赐婚乃是未婚夫妻，但她毕竟还没有嫁入威国公府，以她现在的身份，有些事情也是不方便开口动问的。
陆缺瞥了顾倾城一眼，自然明白她心中顾忌，不等他相问就开口说道“就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有五六百世家和地方勋贵子弟被抓，并且一切案卷皆在刑部归档，所有被抓之人都被押解帝都。唉~母亲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么快。”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顾倾城还是吃了一惊，要知道现在的大乾国内可以说是立国两百多年以来兵力最空虚的时候，她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有如此魄力，就选在这个时间对世家和地方勋贵动手。
不过顾倾城转念一想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说道“南离大战在即，我们和郦永先都在蓄势，只等一场决定南疆未来的大战，长公主殿下应该清楚这一点，那她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给你写这样一封书信，她不怕乱你之心吗？”
“母亲是在催促我。”陆缺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母亲了解我，她知道既然我在此时选择率军南下，心中至少有六七分胜算。她在催促我尽快结束南离之战，然后携大胜之势回朝稳定局势。”
“殿下是在为你造势？”顾倾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在虞初晴看来长公主虞初晴是在行险，而她之所以如此做的真正目的则是为了陆缺，她要陆缺成为一个在外开疆拓土征伐灭国的不世名师，在内成为一个匡扶社稷堪平逆乱的擎天之臣。如果长公主的设想真的成功了，陆缺将名望、功勋、权柄归于一身，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巨山，崛起于朝堂之中，成为朝中的一股崭新力量，与洪熙朝的老臣分庭抗礼，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动摇陆缺的位置。
“母亲怎么想的我不清楚。”陆缺摇了摇头说道“但我清楚两国决战，乃是生死存亡之事，郦永先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如何我们操之过急露出破绽，只会给他可乘之机。未战而自曝己短，非智者之行。”
“那你打算怎么办，万一战事迁延日久国内真的乱起来了怎么办？”顾倾城有些担心的问道。
陆缺眼中精芒一闪，摆了摆手说道“倾城姐姐，即便我们覆灭南离凯旋回京，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不管国内的局势如何演化，都会有雪中送炭之人，而这才是母亲敢选在这个时间打压世家、肃清朝堂的底气，也是陛下敢下如此决心的原因。”
“你说的是威国公和武安侯？”顾倾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问道。
“不错。”陆缺点了点头“父亲节制北疆三大军团，天火军二十万人，盘石军三十万人，龙骧军十五万人，而且十万长青军新兵也在父亲手中，加起来就是七十五万大军，有这七十五万大军在，帝都以北无人敢于造次。”
陆缺扭头向北方看了一眼又说道“至于帝都以南则有武安侯白帅，清泉城中有十大凤凰卫中的七卫共计二十多万大军，再往南的镇南关左近还有顾二叔的左右鸑鷟卫和左朱雀卫，以及何涛、冯阳、程远所统领的长青三营，丹水还有中阳王和左军禁卫和之前那些因为私下串联被留下的战营，总兵力也在四十万以上。大乾确实是处于立国以来兵力最空虚的时候，但这是相对的，以现在国中的兵力足够应付任何事情。”
“原来如此。”顾倾城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心中一动看向陆缺问道“十大凤凰卫，左军禁卫，长青三营，奔雷、虎啸、疾风三军中那十几损伤颇重但战力未失的精锐战营，还有清泉城的白帅，丹水的中阳王，打着修葺镇南关却屯兵运河最南端关北河港的二叔，这些是不是都是你特意安排的，你心中是否早就预料到了今天，所以才如此准备？”
“没有，我只不过是保证大军后路安全罢了。”陆缺矢口否认，但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看到陆缺的表情，顾倾城那还不知道陆缺心中所想，有些不可思议的问你的“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你又如何知道长公主殿下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拿世家开刀？”
在顾倾城看来，陆缺乃是南疆督帅，南疆的一切都需要他来最终定夺，虽然他将大军军务都扔给的军师莫应星，但是每日用日理万机来形容也不为过、她实在没想到陆缺在谋划布局战事的同时，也对国内的一切做出的预先安排。
兽潮过后，众将提议让武安侯白奕率军南下，到时候陆缺和白奕两位名帅可以分兵两路，一路走玄安大道，一路出宁安山谷，共同围剿郦永先的南离大军，但是这样的提议直接就被陆缺驳回。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出大乾未来的局势，北疆有威国公陆淳，根本不用担心。而此时被留下白奕和十大凤凰卫，则成为了整个南疆的定海神针。一切都没有开始，就被陆缺防患于未然的杜绝掉了。
陆缺闻言笑了笑说道“母亲了解我，所以才会专门传书给我，明面上是告诉我朝中局势，暗中却是在催促我快些结束南离之战。同样的，我也了解母亲，她绝不会等我回朝才对世家和地方勋贵动手，母亲不想让我背负上构陷朝臣、排除异己的骂名。既然我知道母亲要行险，自然会为她留下足够的筹码，弥补母亲计划中的缺失。”
听到陆缺的话，顾倾城眼中闪过一丝感动，长公主和陆缺这对母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都在真正的为对方考虑。感受着陆缺身上那比之前要稍有衰弱的气血，顾倾城突然感到一阵心疼，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陆缺说的“怪不得你说你累了，你每天要想这么多东西，能不累吗？”
陆缺将身体往身侧石墙上一靠，很是认真的说道“在其位，谋其政，陛下既然相信我，封我为南疆督帅，那么我就一定要保证整个南疆的安危，如此方不负陛下所托。之前清泉逆乱，已经让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因为这场叛乱本应该在爆发之前就被消弭掉的，同样的事情，我自然不能让它发生第二次。而且~”
“而且什么？”顾倾城见陆缺突然停口不说，不由顺口问道。
“而且做的这些，也是当年倾城姐姐你来威国公府时，我答应你的。”陆缺略微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你还记得。”看着陆缺的样子，顾倾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说道“你已经做到了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你的名字和战绩早已注定留在史书之上供后人瞻仰、赞叹。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够歇一歇，思虑过甚对身体和神魂，又何尝不是一种损耗，你看你的气血现在都有些不稳了。”
“我这不是忙里偷闲，自己跑出来了吗。”陆缺挠了挠头说道“我们先这座望楼可以俯瞰整个河兴原，今日天公作美，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我才想着到这里来看看书。”
“你看的是什么书？”听到陆缺这么说，顾倾城不由将目光落下陆缺手中的书册上，只是她看不到书册上的书名，这才开口问道。
“这是大玄时期的一本游记。”陆缺将那有些发黄的书递给顾倾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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