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天香说完就陷入了沉默，在她心中心中升起一丝不满，因为他知道除了苏乐仪说的两种战法之外还有第三种。那就是登陆南离之后直接发兵北上摧郡破城。要知道现在凤翔军除了被顾倾城带走了大部分凤翔云骑和之前天星之战损耗之外，还有十一二万兵力，即便实力不如全盛时期，但也没有下降多少，以凤翔军的实力，攻打南离南方诸郡不说唾手可得，但也并非一件不能完成的事情。
可是无论是苏乐仪，还是没有说几句话的顾洁云都没有提起这一点，虞天香明白两人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两人不相信她有这样的带兵能力，所以才选用更为稳妥的战法。想到这里虞天香不由一阵气闷，心中也有些愤愤不平。
虽然虞天香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以顾洁云和苏乐仪的修为，就注意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平之色，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太在意。
在顾洁云和苏乐仪看来，虞天香虽然和顾倾城齐名，但她和顾倾城却有很大不同。首先因为顾洁云这个姑母的存在，顾倾城自小就立志为将，成为大乾新一代的巾帼军帅，也因为如此，顾倾城对军略兵法和布阵安营都极为熟悉。
而虞天香则不同，因为出身的关系，虞天香对权术御人更为熟络，治政安邦也略有所得，但是统军御敌沙场争胜，就不是他擅长的了。之前广济水寨之战，虞天香虽然也是独领一军，但是他身边有聂平旌，有林明宣，有萧钧天，还有为她打开水寨大门的暗凰覆星使。而之后的河晏破城之战，则是魏醺的羽林军承担了大部分战场压力。
虞天香虽然独自领军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战局调度和指挥能力。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史书之上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之事比比皆是，战局从来都不会因为主帅有怎样的心机权术和御人手腕而向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最终还是要靠智计、靠军略，靠全军一心、上下用命去搏取胜利。
这也是顾洁云和苏乐仪二人不看好虞天香的原因。与其冒然进攻损兵折将，倒还不如等待陆缺击破南离王大军，彻底抵定战局之时再出兵。
“顾帅，苏军师，天香想选第三种战法。”沉默了许久虞天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就统军破阵、驰骋千里而言我比不上倾城，更比不上千里之外就可透查人心、算无遗策的陆缺，但是我是大乾公主，现任凤翔军帅，我不想二十年来威名著于当世的凤翔军。因为我的原因而裹足不前，更不想因为我虞天香让这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陆强军蒙羞，二位皆是亲手竖立起凤翔威名之人，还请二位不吝赐教。”
苏乐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顾洁云拦住，只见顾洁云上下打量了虞天香一番之后，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开口问道“殿下能有此心，自然是好的。说实话现在这支凤翔军虽然已经不是二十年前覆灭青羊时那支，但凤翔军的骨气精神，却是长公主殿下、乐仪和臣下铸就的，我自然希望它依旧可以锋锐光寒，为大乾披荆斩棘，犁清天下。”
说到这里顾洁云略微顿了一下，方才问道“只是这世间许多事情仅凭个人意愿是不够的，那么殿下能否告诉下臣，在殿下心中何为战？何又为战之本？”
“我在学宫时，曾听陆缺说过。战者，先取势，再求胜，最后取地，不萦于一军一将、一城一池。上应于天时，下依于地利，中合于人和。谋在先、兵在后，争在其间。虽然这与先贤战策略有出入，但天香却深以为然。至于战之本，天香认为，为国取利方为战之本。”
“没想到陆帅居然还说过这样的话，只凭此句就可为一代兵法大家，著书立说传于后世。”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自己不存在的聂平旌，再听到虞天香说的话，眼中精光爆闪惊呼出声。
聂平旌一直以为，陆缺虽然对战局掌控超出常人，但受年岁所限，必定有其不足之处，但他实在没想到陆缺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层次，只凭这一句话，就可以断定陆缺是真的已经不下于其父威国公陆淳，超出了其他人一个层次。
顾洁云和苏乐仪却没有对这句话有多大的触动，她们是从小看着陆缺长大的，陆缺是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水平，她们心中自然清楚。再未离开不归山之前，用军争沙盘与陆缺对阵争局，她们二人就已经败多胜少了，到了现在，恐怕即便两人联手，也未必能赢，所以即便现在陆缺就写出一部超越其父的兵典，两人也不会感觉意外。因为陆缺本身就是陆淳和百里嘉两人之才的集大成者。
顾洁云淡淡的扫了聂平旌一眼，聂平旌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调整情绪正襟危坐，但是他那兴奋的双眼和略微颤动的肩膀，还是显示了他内心之中的不平静。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虞天香刚刚说的那句话虽然短，但却蕴含着陆缺的军略思想，这对每一位立志将军旅作为归宿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瑰宝。
顾洁云将目光看向虞天香，唇边勾起一丝微笑，口中却有些不客气的说道“殿下，这句话是陆缺说的，他说的出自然也做的到，殿下你既然深以为然，那么你能做到吗？”
“洁云~”苏乐仪闻言一惊，在桌案下拉了拉顾洁云的衣角。
对于熟知战事之人来说，都明白陆缺所说这短短四十多个字看似简单，但想要做到是何其之难，非心细如发、天赋绝顶之人，根本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在波诡云谲、尸山血海的战事之中，想要将战场大势掌握在手中是何等之难，即便被誉为巾帼军师的她，想要做到这一点也需要耗费无数心血进行谋算，虞天香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顾洁云如此质问，等同于将虞天香得罪了。
顾洁云好像没有看到苏乐仪那有些着急的眼神一般，继续说道“殿下，我做了近十年的凤翔副帅，曾辅佐长公主殿下北破青羊，在殿下之前又代替长公主担任了一年检校凤翔军帅，几乎大半生都与凤翔军联系在一起，我不希望将凤翔十五万将士所托非人。殿下应知，凤翔军三个字是何等光芒万丈，当浴血凤凰旗出现在战场上，敌人是何等闻风丧胆。殿下，现在的你，能维护这面旗帜的荣光吗？”
说道这里，顾洁云衣袖一挥，花厅的门扉豁然洞开，从他们现在的角度看出去，刚好能看到那面飘扬在众星城墙上的浴血凤凰旗，旗面上的浴血凤凰在晚风的吹拂下，仿佛活了一般，在半空中不断飘荡遨游。
“我~”虞天香本来想说我可以，但是看到那面仿佛热血一般的旗帜，她却说不出这三个字，因为她知道，现在的她还做不到这一点。
长公主虞初晴身边有顾洁云和苏乐仪，而她身边此时只有一个聂平旌。此时虞天香不由想到了身在千里之外的顾倾城，如果顾倾城此时在凤翔军中，恐怕他就有这个底气说出这三个字了，只是一想到这一点，不由让他有些丧气。因为这说明，在她的潜意识也认为，就军略而言，她不如顾倾城。
“顾帅，此言差矣，殿下只是经验尚浅，并不等于她不能统军争胜。”看到虞天香的脸色忽青忽白，神情也是既羞恼又黯然，已经打定主意投效虞天香的聂平旌连忙开口说道。
“此话倒是有理，可惜不能取信于人。”顾洁云淡淡的看了聂平旌一眼说道。
“顾帅，你是觉得天香不配接任凤翔军，还是不能胜任军帅之职？”虞天香有些恼怒的看着顾洁云问道，她不明白已经将凤翔军权交付给她的顾洁云，为什么今日反而针对她。
“都不是。”顾洁云摇了摇头“大乾正军之中，军帅、副帅、军师，三者共同统军，军帅者居其中而应四方，副帅者统兵而御敌，军师者出谋划策、明见万里。我和乐仪离开后，聂将军可暂代倾城副帅之职，但是殿下身边还缺了一个出谋划策，布置一切的军师之才。”
“顾帅难道心中已有人选？”虞天香闻言眼睛一亮。
她身边确实缺少一个像苏乐仪那样可以为主帅出谋划策、分担军务的军师之才。如果现在不是战时，她还能通过陆缺将叶知秋和诸葛琰其中一人调入凤翔军，即便因为两人军中资历不足，还不能出任军师之职，现在长青军的军师莫应星，也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可现在是战时，即便她是大乾公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顾洁云虽然刚刚说话不是很客气，但毕竟也是实情，虞天香无从反驳，虽然心里不是很舒服，但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如果顾洁云能给她找到一个军师之才，那就等于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弥补了她自身的不足，自然是最好的。
“殿下可能忽略了一个人。”顾洁云笑着说道。
“是谁？”
“殿下的堂妹，中阳王之女清霖郡主。”顾洁云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方才说道。
“清霖？她行吗？”虞天香闻言一愣，口中喃喃说道。在她的印象中，堂妹虞清霖似乎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于军旅之事的兴趣，让这样一个人担任凤翔军的军师，哪怕只是暂时的，虞天香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
“清霖郡主是内秀藏锋之人。”见虞天香犹豫，苏乐仪也开口说道，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可见她对虞清霖的推崇。
“清霖现在身在丹水，既然顾帅和苏军师都这么说，我立刻给皇叔写信，让清霖南下与我汇合。”虞天香思虑了一会，他虽然不确定虞清霖能否胜任一军军师之职，但她相信顾洁云和苏乐仪看人的眼光。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虞清霖无法胜任，对她而言也丝毫无损。
“其实还有一人殿下也可以带在身边。”苏乐仪似乎想到什么，又开口说道。
“是谁？”虞天香问道。
“闫拓海之女闫清露，此女虽然年幼，但极不简单，与其放在顾相那里让他照看，不如殿下将她带在身边，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苏乐仪说道。
“闫清露吗？”虞天香缓缓的点了点头，进入众星城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她自然听说过闫清露之名，也知道闫拓海当初之所以率领众星城投降，其中有很大原因是闫清露的规劝，一想到这里，虞天香忽然觉得，闫清露或许真的可以帮到她。
只不过虞天香心中还是有些犹豫，毕竟闫清露出身天星皇族，在这个特殊时期，她有些不敢用她。只不过虞天香转念一想，如果她连用一个及笄之年都没到的闫清露都要瞻前顾后，以后又如何辅政朝堂、调和阴阳。
一想到这里，虞天香不由点了点头说道“闫清露就在湟雁江，只要传书给顾相即可，只是闫清露毕竟是闫拓海之女，又太过年幼，我将她带到南离，天星闫氏会不会心生不满？”
“殿下可以写一封私信给闫清露，至于决定，让她自己来做就好了。这样一来，天星闫氏就不会再说什么了。而且即便他们心有不满又如何，奔雷军沈帅即将到来，闫拓海本人又不在，他们再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苏乐仪淡淡说道。
“还有。”顾洁云也说道“殿下，天星的年轻一代也有不好俊才，像裘文晖、陈广亮。邱岱。殿下不妨也一同带走，他们虽然不能直接领兵，但殿下可以将他们留在身边，这样一来，既可以出谋划策，也可以看看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家族，是不是诚心归顺我们大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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