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天香伸手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封皮上的字迹,见确实是出自陆缺之手,然后翻过来用右手拇指抚摸着的信封的火漆封口,心中不由有些犹豫。现在这个厅堂之中除了她,还有顾洁云、苏乐仪、聂平旌、顾浅雪和苏铎五人,虽然这些人都是可信之人,但是她不知道陆缺在心中写的内容是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应不应该在这里将信拆开。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虞天香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还是在几人目光的注视下将信拆开,快速的将信看完,虞天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消化着信中内容。
身为南疆督帅掌控南疆大局的陆缺,在信中并没有提到任何有关于凤翔军进入南离境内之后的进军方略。陆缺在心中所说的大都是有关于盘踞在南离南方,等同于割据小王国般的各大氏族。在信的最后,陆缺对于这个氏族给出了十二各自,那就是“分而化之,收而用之,聚而歼之。”
“看来陆缺没有打算像天星一样,给这些等同氏国的南离氏族一条自存之路。”接过虞天香递过来的信笺,粗略的扫了几眼,顾洁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将信笺递给苏乐仪后,开口说道。在这封信中,顾洁云看到了陆缺的成长,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一名从大局考量的督帅,但她也担心这种杀伐果断、谋决无情会影响到陆缺那至纯的心性。
“不,他已经给了。”看完信笺的苏乐仪摇了摇头,看向虞天香说道“只不过陆缺没有给他们选择的机会而已,这个机会陆缺留给了殿下。凤翔大军压境,南离氏族必定慌乱,为了家族存续,有的会联结自守,有的会迁家北顾,有的会主动投效。投效过来的,我们可以用,但不等于最终会如他们之意保存他们身后的家族。南离氏族的存留,最终都在殿下的一念之间,殿下可知其中重量?”
虞天香闻言凝重的点了点头,她又岂能不明白其中重量。现在南离王几乎把国内精锐军力都带到宁安河北以据陆缺大军,留在国内的大多都是新兵,并且因为这十多年的南离变法,南离朝堂和势力强大的南疆氏族间的关系早已将至冰点,所以在南离王临行前,将原本放置在南离南方防备这些氏族的三万兵力,全部都调回王都驻守,现在的南离南方六郡,除了氏族私兵几乎找不到别的兵马。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凤翔军在南离登陆,十数万百战精锐压境,南离氏族必定人心浮动。在家族存亡的抉择下,只要她稍施手段就会有人主动投靠过来,这就是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这样的俊杰,在短时间看来确实是对大乾有利,但长远看来就未必了。
他们今日为了家族存续可以投靠大乾,异日同样可以为了家族的家族的存续投靠大乾的敌人。这样的人和家族,既无风骨,亦无气节。在大乾强大之时,他们蜷身俯首、为犬做马。但是有朝一日大乾国势衰落,最先背离的也将是这些人,甚至如果时势使然,这些人还会摇身一变,变成大乾帝国的掘墓之人,在过往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如果她只是单纯的凤翔军帅,或者是其他正军主帅,那么她完全可以不用考虑这么多问题,只要攻城破郡为国开疆即可,但很可惜的是她不是。她是大乾的皇室公主,是未来的辅政公主,她不可能只见眼前之利,不顾身后之患。所以虞天香很清楚,作为决定南离氏族存留的她,就变的意义格外重大。她从今日开始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到大乾南疆的未来的格局和稳定。
并且她明白陆缺将此事交给她,一方面是让她向世人展示才华,而另一方面是放权的第一步,陆缺是南疆督帅,只要南离覆灭,南离十八郡也在他的节制之下,但是陆缺让她率军攻打南离南方,既是出于战局考虑,也是想要在未来由她全权接手南离事宜。
虞天香还想到更深一层,那就是天星覆灭之后,陆缺将顾倾城调至丹水,却将她留在众星城,未尝没有让她用安排天星战后事宜积累经验,从而为未来治政南离郡县打下基础。一想到这里虞天香感到的同时又有些心惊,陆缺的目光实在是看的太远了。别人是走一步看三步,才华卓著者也不过是走一步看十步,像陆缺这样一步未动就能透查全局的,实在是让她惊叹之余又有些心中发寒。
而且陆缺知道她长于治政之学,疏于兵争之术,所以才将顾浅雪和苏铎二人派到她身边辅助于她。要知道在陆缺出现之前,大乾年轻一代中,最被看好未来可以成为一代名帅的有两人,一个是镇国公府世子云弦思,而另外一个就是定国世子顾浅雪。做出这个评论的也不是普通人,而是现在的凤鸣学宫首座安国公洛沧澜,和宣帝朝的名帅,有鬼面军帅之称的雷玄翦。
有顾浅雪在身边出谋划策,必定可以弥补她在军略上的不足。而和顾浅雪一起来的苏铎,也是凤鸣学宫的风云人物,此人可文可武,有出将入相之才。并且顾浅雪和苏铎还是顾洁云和苏乐仪的嫡亲侄儿,这二人的到来还可以消减凤翔军将士对顾洁云和苏乐仪被调离凤翔军的迷惑和不解,使她可以更快得到凤翔军上下认可。
“陆缺小弟,你有心了。”想到这里虞天香在心中暗暗说道。虞天香明白父皇的圣旨只是让她名正言顺的接掌凤翔军军权,但是陆缺却在默默的帮她彻底巩固了在凤翔军的权威,一想到这里虞天香不由有些自惭形秽,她没想到当初那个初次见面身穿兽皮衣裤的少年,在短短几年之内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相比现在的陆缺,她明显的能感觉到自己欠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殿下,既然无事,我和乐仪就先离开了。”顾洁云见虞天香陷入沉思,而她和苏乐仪想要对虞天香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不由起身说道。
“顾帅和苏军师是要在近期乘船返国吗?”虞天香抬头看着顾洁云和苏乐仪问道。
“暂时还不会。”苏乐仪摇了摇头“中阳王、顾相和陆帅都传书给我二人,让我们先暂留众星城,毕竟无论是沈帅,还是奔雷军对天星事务都不熟悉,有我二人在能够帮助沈帅更快的接手羽林军和凤翔军防务,稳定天星局势,从而给殿下和魏帅提供一个相对安稳的后方。”
“如此就有劳顾帅和苏军师了。”虞天香闻言心中一松,虽然她已经奉皇命接手了凤翔军军权,而顾洁云和苏乐仪对让出军中权柄也早有准备,心中并不如何在意,但是虞天香却不希望两人就此离去,因为从天星之战开始到天星灭亡后的诸多事宜,大多都是这二人安排处理的,这两人对天星诸事的熟悉程度要远在沈璋之上,只有这两人留在众星城,虞天香才能够放心率军离开。
顾洁云和苏乐仪笑着点了点头,对着顾浅雪和苏铎摆了摆手,就带着两人离开了,他们之间是至亲之人,在这远离大乾帝都的众星城相聚,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殿下,既然陆帅军令已至,大军不日就将启程,军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如果没有别的事,末将也先告退了。”见四人离开,聂平旌也起身说道。
“聂将军,对于南离氏族,你有多少了解。”虞天香摆了摆手示意聂平旌坐下,开口问道。她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安抚天星诸郡百姓,推行大乾政令,然后和天星那些家族周旋,对于南离氏族她所知的只是在帝都时候的听闻,具体的却并不详尽。
“殿下,此事与其问末将,不如调阅外情司和军情司的南离卷宗,这世间对南离氏族最为了解的,可能除了原本氏族中人之外,就是他们了。”聂平旌苦笑说道。
如果虞天香问的是行军布阵和军略兵谋,聂平旌必定可以言之有物,但是南离氏族的具体情况,对于他来说,是真的不太了解,最多也就是一些众所周知的传言,但是这种传言大多是以讹传讹,或者是穿凿附会,和实际情况大多想去甚远。想要知道南离氏族情况,外情司和军情司的情报,才是最好的依据。
“你说的有道理。”虞天香闻言点了点头,在心中默算了一会说道“河阳王叔的靖海军,现在再临海郡的军港修整,我们从众星城到临海郡,再乘坐战船到达南离南端,怎么也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外情司和军情司将南离氏族卷宗送到了。”
“殿下。”聂平旌闻言提醒到“外情司和军情司的卷宗都在帝都乾元城,殿下传书帝都,再从帝都将卷宗副本送来,路程实在太远,花费时日也太多。”
“那你的意思是?”虞天香问道。
“殿下,陆帅那里肯定有有关的南离氏族的详细卷宗,殿下只要飞鹰传书陆帅,几日光景信鹰就可以将殿下想要的送来。”
虞天香闻言眼睛一亮,因为聂平旌说的没错,以陆缺的性格,他肯定早就将有关南离的所有情报卷宗都调至南疆督帅府了,与其传书帝都,不如直接致信陆缺。可是虞天香转念一想,不由心中一动说道“陆帅心细如发,既然顾浅雪和苏铎二人已经到来,说不定已经将我们所需要的卷宗副本一同带来了,只是刚刚驶出匆忙,两人没有说而已,等明日问问他们,如果他们没有带来再传书陆帅即可。”
“殿下说的是。”聂平旌点了点头,略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内情司和外情司的情报大多由埋伏在南离国内的坐探所得,其中难免有不详实之处。其实殿下可以召见天星一些与南离做生意的家族和商贾。”
聂平旌说到这里看了虞天香一眼,见她目露赞许,才继续说道“天星灭亡之前与南离有百年盟约,两国同气连枝、守望相助,商贸往来极为频繁。而南离的商业,除了南离王族,大多都掌握在氏族手中,这些天星家族和商贾,对于南离氏族必定有一定的了解,他们的话可以作为内情司和军情司情报的佐证和补充。”
“你说的不错。”虞天香闻言点了点头“趁我们还没有离开众星城,正好再见见这些曾经的天星豪族,嗯~就从柴、谢二族开始吧,正好我也要请柴元建和谢道贤加入凤翔军。”
聂平旌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末将以为应该先从谢家开始,谢家长女谢道琴是天阳殿下所布下的暗凰覆星使,有她在劝说谢道贤之事应该会容易很多,只要谢道贤被说服进入凤翔军,为了家族兴衰,柴元建那里即便我们不去劝说,柴家自己也会让他投向我们。”
“那你觉得我们要从何处入手说服谢道贤?”虞天香问道。
聂平稳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末将觉得谢道贤是聪明人,天星灭亡已有一段时间了,他肯定知道大势如此,已不可挽回。并且这段时间谢家之人,也会对他多有劝说,差的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只要我们给足他礼遇,相信他就不会在继续坚持了。”
“嗯~”虞天香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谢道贤在天星之中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了,给足他礼遇也没什么,这样~你去准备一下,后日我亲自携礼去谢家请他加入凤翔军。一会我写一封书信,你去交给谢道琴,让她转交给她父亲,我想谢家这位狡猾如狐的家主,也希望他的长子能够进入大乾军中,从而巩固谢家眼下的地位吧。”
“殿下明断,等殿下书信写完,末将就去办。”聂平旌拱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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