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不知想要去往何方的“游行队伍”,就这么在晴空雨中轻哼歌谣,安静而沉稳地沿街前行。
道路两侧,大包小包、匆匆而过的行人,一旦遇到这诡异的队伍,便会神色木然地抛下手头的行囊,无声地加入队列最后方。
自一旁边疾驰而过的车辆,司机和乘客也会在歪七扭八的急刹后,打开车门步入其中。
甚至,就连在街道上执行疏散任务的机动队,也会着迷一样痴笑着紧随其后。
队伍中段,已经有不少人脸上长出了短密的细毛,口鼻也开始有了前凸的趋势。
忽然,这只悄然行进、不断壮大的队伍,若有感应般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
队列之中,一道低沉有力的男声,低声喝道“狐狸嫁女,生人退让”
“等等,这浓而不散、臭而不腻、历久弥新的气息”
就在队伍前排众人伸手捂鼻时,一只全身赤红、手脚如镰的矮小河童,自电线杆后的阴影中现身。
“原来,是冥初七大人。”
“姆伊姆姆姆姆姆姆”
丝毫没有客套的意思,这红色河童面色惊恐、指手画脚地向队伍第二排那名全身雪白的女子说起了什么“咔嚓咔嚓,霹雳噗呲嘣”
“你说一个全身黑色的人类把九千坊大人和河童一族全灭”
“就连八百八狸那三个大明神,现在估计也没救了”
巨大的白色棉帽之下,传来女子涓涓若泉、媚骨天成的嗓音。
“嘻嘻,冥初七大人,不抓紧时间炮制容器、划分领地,竟有闲暇来与奴家打趣”
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女子轻掩小口,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嘿,那三只肥狸虽然胆小怕事,但好歹骗着人类供奉了近千年,再加上麾下那帮骁勇善战的八百八狸,实力如何我狐族最清楚不过。”
队伍第三列,一名身材魁梧挺拔的男子,发出了低沉的蔑笑“千年之契尚在,高天原那些神明无法亲至这世间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类,能凭一人之勇除尽百鬼”
“桀桀桀桀桀”
“嘻嘻。”
后方的队列中,不断响起尖细的笑声,似乎在附和着他的话语。
“噗呱唧哇啦啦啦啦”
面对这队人的哄堂大笑,冥初七那暗红的脸颊更加鲜艳,愤怒地上蹿下跳、手舞足蹈起来。
从这矮小河童的视角仰望过去,这队伍中人那一顶顶斗笠下,竟是一张张短绒密布、尖嘴细眼的狐脸
“冥初七大人息怒若无它事,奴家这出嫁的队伍,要继续前进了”
“没错,还有不少狐子狐孙,在逢魔之原,等待着脱困而出呢。”
这么说着,这长长的队伍无视了路边一脸落寞的红色河童,再度启程。
“嘎噗,搭嘎啦”
冥初七不甘心地迈开小短腿,追在队伍前侧,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说着。
“阁下让我们赶快回去回哪里去难道,回那比地狱还难熬的逢魔之原去等死吗”
“世无归处,心无往处苦等了这么多年,今日好不容易借这些容器突破了千年之契,哪怕前方是地狱,我狐族今日也欣然而往”
“阁下好歹是庇佑一方的鬼神,未免也太过没志气”
“和向高天原屈膝、被稻荷圈养成宠物的白狐不一样,我们赤狐承先祖玉藻大人荣光,要死也要死在人间的土地上”
但是,队伍里这些狐面人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地前行着。
“轰轰轰轰轰”
与此同时,一道炸雷般的气浪声,隐隐约约自坡道下方的路口处传来。
“呱啊啊啊啊啊”
听见这声音,随在队伍一侧的冥初七仿佛听见了死神的召唤,全身上下如触电般炸裂出层层鸡皮疙瘩
“粑嘎”
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句,这红色河童融化为一团阴影,流入了不远处的上野地铁站入口。
“轰隆隆隆噗呲噗呲火车来了火车来了有罪的人,全都送下地狱”
漆黑的地铁隧道内,气势汹汹的黑色火车,张着火光四溢的巨口,发出刺耳的狂啸。
“嘿,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子,之前顾全大局放了他一马,居然不知死活地又追上来”
站在火车头上方的言峰次郎,正眼带杀意地盯着车尾末端倒数第四节车厢。
“待到何时待到何时”
这似人似鸟、勾魂夺魄的恐怖叫声,正自那节车厢内传出。
请言峰先生专心主持祭祀。之前的人面树和两头牛鬼,只不过是这趟列车内最普通的乘客
脚下的百鬼绘卷内,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
现在,遇上宣告死亡的以津真天,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节车厢内的景象,随之在言峰次郎脑海中一闪而逝
全身血肉翻卷、沐浴在鲜血中的男子,正被人面鸟身的怪鸟,用锋利的羽毛、勾爪和肋骨,狠狠挤压在怀中
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雾”,正自那怪鸟体内蔓延而出,让他全身上下如腐蚀般溃烂,就连伤口自行愈合的速度也越发缓慢。
以津真天这种人面蛇身的怪鸟,据说是由横尸路边之人的怨念凝聚,只会在瘟疫、战乱、饥荒年间诞生,其鸣叫声“以津真天”与“待到何时”同音,似乎是在为那路旁无人收敛的尸首所哀悼。
其双翼间散发的死亡气息,寻常生灵一旦触上便救无可救,只能腐蚀之中静待死亡。
古籍太平记记载,元弘三年间,全国瘟疫横行,无数死者亡魂化身以津真天,点燃了醍醐天皇所在紫宸殿,为天下苍生问罪。
皇室高手尽出、死伤惨重,最后是藤原道平手下弓道高手隐岐次郎左卫门广有耗尽生命之力,才将其一箭射杀。
“哼,最好是这样。”
被绘卷内的低语提醒,言峰次郎将目光移回了列车行驶的方向上“秋叶原、神田之后,便是离皇居和阳之阴最近的东京站了,到时候别忘记你们承诺的”
放心好了,百鬼和高天原一族的战火,注定在今日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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