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风冽这话说得太过于果绝而直白,小仙女扑楞着她清透的眸子,闪了几闪,却终是没再言语。
他亦不再多言,而是死死的抱着她,不停的往前奔去。
天色越来越暗,山风越来越冷,而这山路却越来越险,山中草木亦越来越茂盛浓密,遮掩住他的身子,遮挡着他的眼睛,仿佛连路都没有了。
还好头顶的月光清明,冷冷的照着这空寂的山林,沉沉的洒过一抹光华,照亮了他奔跑的路程。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亦不知是朝着哪个方向跑的,现在是不是已经甩掉了那穷追不舍的无名?
平时自己一个人逃跑的时候,倒还是不觉着累,今日,抱着个小仙女,跑了这半夜的功夫,便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了。
他顿了顿,刚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喘口气,脚下的风力稍稍放松了点,便只听得身后那战马的嘶吼声,响彻云霄。
该死!
怎么来得这么快?
难道,是自己逃跑的功力退后了不成?
那面具大叔看着倒像是个挺厉害的角色,怎么连个人都挡不住?
本指望着这面具大叔能够多抵挡一阵,好让他多跑一段路。就像每次小北帮他垫后一样,总能将那些火甲卫们收拾得妥妥当当,不费吹灰之力。
唉,关键时刻,还是小北靠得住。可现在——
他心里一咯噔,只得又捻着指尖,加大了风力。
这无名,还真不是个一般人啊!
“蓝风冽,小心!”
正兀自感叹着,却只听得怀中安静了好一段时间的小仙女终于幽幽的唤了他一声。
身后嗖嗖的飞过几支淬火的长箭,擦着他的身子,被他险险的躲过。
这才发现,那无名正举着火把,骑马紧追而来,手中拉长的弓箭在天火的淬取下,又直直的对准着他俩。
而小仙女正伸长了脖子费力的透过他的肩膀看向了他的身后。
“往左!”
风冽依言,往左偏了偏身子,那飞箭便又擦着他的右耳嗖的飞过,震得一阵清风吹落于耳畔,逡巡着黑烟粼粼,直震得他的身子抖了两抖。
“往右!”
这下,他刚往右侧过了身子,那箭又穿过了大氅,贴着他的腰一闪而过,射进旁边的一株大树,顿时火光四溢,照彻暗夜。
“低头!”
“抬脚!”
……
就这样,在小仙女的指挥下,他左扭右拧的,跳着舞似的继续拼命往前奔去。
可是,他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横在他面前的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绵延开来,茫茫无际,冷冷的横亘于前,仿佛与这天地相连,直抵幽冥。
他猛的停在了这断崖的边缘,脚底踩落过几块碎石,翻滚着,簌簌往下滚落,惊起了几声空旷缈远的回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咽了咽口水,双脚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又侧身看了看身后离他不过百来丈远的无名,在火光的映照下,冷寂得可怕。
“姐姐,你怕吗?”
他俯首盯着小仙女看了半晌,那眼中是难得的深情与温柔,看得小仙女的心里亦是定定的,暖暖的。
她眨巴着眼眸,无比的坚定而绝决。
“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安全离开的!”
他将她往怀中搂得更紧了些。那本就瘦弱的身子,贴在他的怀里,像个乖巧的孩子。
“闭上眼睛,别怕!”
他还记得她惧高。
她淡然一笑,嘴角划出了一道绝美的弧线,那样安静而温婉,勾勒了一幅悠然而沉静的工笔画,隽永深长。
可她,却并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更加深切的看着他。
“我相信你,从来都没有失望过。”
他看着她这深邃而深情的眼眸,有过一瞬间的愣神。仿佛一下子没搞明白,她这话究竟是对着自己说的,还是又将他当成了逐心。
可他的心里却还是挺受用的。
这样相信着他、依赖着他的小仙女,让他顿时无比的振奋与无畏。
他转头看着那渐渐逼近的无名,拉长的弓箭再次对准了他。
但他,却斜眼轻笑,留下了一个凛冽不恭的表情,滑落进无名那冷峻凌厉的眼中,挑衅着她冷漠空寂的内心,无端的可笑而又无限的可悲。
只见他抱着小仙女,迎着一阵风,直接往悬崖下飞坠而落,像一只蓝色的蝴蝶,那件大氅便是他的翅膀,在风力的鼓动下,迎风招摇,翩跹飞舞。
可无名亦没有半点犹豫与迟疑,手中的飞箭离弦而起,斩风而来,在他刚腾飞的瞬间,倏忽而过,直直的射向了他腾空而起的身上。
“啊——”
一声惨叫,震碎在这帧前一秒还绝美悠然的画卷里,仿佛画者的手一抖,最后却落了一处败笔,颤抖着落英缤纷,轻飘飘惨兮兮的回荡在这无底的深渊,回旋翻滚着,惊飞了满山鸟雀,呜咽悲鸣着一曲断音,惨绝凄厉却又戛然而止。
无名拉着弓的手,还高举在空中,漠然冷寂的看着这一切。
山谷空濛,旷远绵长。
夜静如冰,寒气满溢。
她这才看清楚,这里已是封雪紫域的东北边界,与这断崖遥遥相望的便是极地王国的最高山峰——紫峦峰。
自三百多年前,五灵宗派被灭后,这紫峦峰,便成了一座无人敢攀爬的绝顶山峰。
那峰顶之上,更是长年积雪,人迹绝至。
这断崖仿佛被刀劈就,将这封雪紫域与紫峦峰生生的割断开来,陡峭险峻。
断崖边更是草木不生,徒留下山石嶙峋,怪异而空洞的逡巡着,仿佛一只绝望而深邃的眼睛,无端的张望着空漠凄绝的天地,深彻而悲凉。
他们从封雪紫域的城门到此,不到半个晚上,却已追出了近百里地的距离。
无名看着自己身下早已累得口吐白沫,马蹄抽搐的战马——这是跟随了她征战了多年的千里良驹,从来没有一匹马,能与它并肩驱驰,更遑论一个人,一双脚。
而且此人手中还怀抱着一人。
她才惊讶起,此人奔跑的速度,何至于如此之快。
除非——
他是怡风谷地逐氏一族风灵力的传人!
她静默的站立于断崖边,看着底下黑魆魆阴森森的悬崖,如伸长着鬼魅的黑手,生生的攫住她的神魂,让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
就算他有风灵力,这深不见底的悬崖,没有任何支撑之物,亦发挥不了多大的风力。
看来,这掉下去,能找到个全尸,估计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回身摸了摸伏倒在地,呜呜悲鸣着的战马,伸手帮它理了理头上的鬃毛,眼中却难得闪过一丝沉静而轻柔。
“你已经废了。安息吧。”
说罢,她提起了手中的玄铁长剑,一个淡然的眼神扫过,瞬间手起刀落,马血飞溅。
战马绝望的嘶吼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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