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老金来过南阳城,知道陆府在哪儿。一路左拐右拐,穿过了一条条小巷,来到了一堵高墙前边。
高墙那头郁郁葱葱,种了好些高矮不一的绿树,落差之间还能瞧见几枝光秃秃的树干。碧色之间扬起一处淡灰色的飞檐点缀其中,别有一番趣味。
站在墙外近三尺宽的小巷上,南门五好奇道:“老金,大晚上的,那里边怎么还这么亮啊?怕不是走水了,映得花园通亮。”
老金左右张望,确保没人经过后,朝手上呸了两下,拍了拍手掌,笑道:“少爷,这不是后花园。这些人讲究的就是到处种花种树,别说院子花园,就连犄角旮旯,也得种点什么。据我观察,这儿多半是陆贤谦养的姨太住的偏院。”
“到处种花种树?那还怎么住人呐。”南门五摇摇头,看到老金一个纵身跳上墙头,伏在墙上往墙里张望,轻声喊道:“老金!你这是要干嘛?不走正门吗?”
老金摇摇头,指了指墙里边,跳了进去。不一会儿,院子里的亮光灭了,黑漆漆的一片,就听到老金隔墙招呼道:“少爷!这些人都放倒了,你进来吧!”
无奈之下,南门五脱去鞋袜,穿过腰带勾在腰间,跑了两步,身体竖直向上窜了四五尺,脚板在白墙上踩了一脚,即将下落的身体得以再次上升。
在墙上踩了五脚后,南门五才跳到墙头,向后一看,一道身影正提着灯笼往这儿走来,便吸口气,跳到院里。
陈老头巡夜也有数十载了,陆府走水失窃之类的事情也见了不下数百起,可唯独今晚格外怪异。本来一直亮堂的陆府茅房,今晚居然黑灯瞎火的,这是陆大人也交不起油钱了吗?算了算了,大人的事情,我一个小老头瞎担心什么。
陈老头提着灯笼缓缓离去。
在地上顺势打了两个滚后,南门五才勉强稳住身形,站了起来。拍去挂在身上的树叶,坐在地上穿好鞋袜后,忽地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似乎是什么香料。
对了!这不是黄芪那丫头天天念叨的花露吗!看来还真让老金说对了,这儿是陆大人姨太住的院子。啧啧,还真阔气啊。
南门五走到石子路上,左顾右看,也没见着老金,便轻声喊道:“老金!你在哪儿啊?”
石子路右边的花墙后探出老金乱糟糟的脑袋,老金脸上呲牙裂嘴地扭捏道:“那个,少爷啊,你过来一下。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你过来看看吧。”
南门五心里升起一丝好奇,想着什么事让老金如此犹豫不决,快步走了过去。
没走到老金身边,就闻到一股冲天的恶臭,简直就像掉进茅坑里一般的臭味,南门五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放慢脚步,闷声道:“老金,什么味道啊?好臭,呕,这人怎么一身屎味啊!他谁啊?”
老金挠挠头,尴尬地笑道:“这人就是陆贤谦。他刚才正在出恭,好像被我吓到了,结果一头栽进,咳咳。少爷,这该怎么办呐?把他再放回茅房去?”
南门五干呕一声,哭笑不得:“且不说把他弄回去,我们就要真的浪迹天涯了,单就这事来说,确实是我们有错在先。把他丢到哪个院子里去吧,或者先给他放池子里洗一洗?话说,这儿居然是茅房呐,可真阔气啊。”
老金说道:“看茅房里边,估计还是陆贤谦一个人用的茅房。这比县太老爷还讲究呐。少爷让一让,我拖着他去找个池子给他洗洗。”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外边喊道:“大人可还在?油灯怎么熄灭了?”
那人没问完,就被另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别着急嘛,大人出恭还能出什么事?再不济就是被几个毛头小贼摸去钱财而已。放心在这儿坐着吧。”
南门五噤声,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堵花墙后,透过墙上镂空的图案向外瞄去,是两个女子一站一蹲在外边。
站着那女子面露忧色,提着灯笼不停的往这里边张望,蹲着的女子正伸手拨拉着一株圆球形状的小树。两人虽然神色各异,但右手都同时按到腰间的长剑上。
南门五暗自庆幸道:也亏刚刚翻进来是在茅房的另一边,没遇着这两个女侍卫。不然一落地就叫她俩捅出两个血窟窿,啧啧。
接着就听到蹲的那女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砸吧砸吧嘴道:“放心吧,迎春。有吴姐姐,天下只有十个人才能害了大人。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明早吃什么。”
南门五心里猛然迸发出一股凉意,暗呼一声“大事不妙”,连忙扭头去看老金。
此时,暗处飞出一人,红衣红裙,乌黑的长发飘扬在脑后,如天外飞来的流云般迅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一闪而过的亮光。那是剑身在月色下的反光!
南门五顾不上会不会被发现,高声喊道:“老金!小心背后!”
话音刚落,南门五就感受到脖子上一阵冰凉,向后退一步,却顶到了剑鞘,耳旁传来暖暖的吐息:“小弟弟,刀剑无眼,别乱动哦。”
梅花的香味带着寒冬的凛冽卷入南门五体内,打了个哆嗦,没敢再动弹一下。
老金早有防备般,甩开陆贤谦,转身向后飞起一脚,同时从怀里甩出一把铜钱,趁着来者挥剑拨开铜钱时,欺身逼到女子身前,两只肉掌由下而上。
眼看要打中女子下巴时,女子侧身点出一剑,又趁势俯身,手腕放低,剑尖朝斜上刺去。
本以为会逼退那汉子,可哪里料的到老金不退反进,身上的衲衣被震得猎猎作响,右脚向前半步堵在女子退路上,抬起胳膊一夹,竟然生生用肉体夹断了铁剑!
同时落在空处的双掌变化轨迹,化爪狠狠挥下。要是挨上这么一爪,皮开肉绽还算轻了,毁去容颜那可就大发了!
女子手掌一拍,果断将断剑击出,身形再度一矮,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跃出场外,架起双手,高声问道:“来人是谁?李长空与你有何关系?”
老金本想躲开断剑,可听到女子喊出“李长空”三字,脸色一沉,冷哼一声,身上筋肉鼓起,硬生生挨了断剑一击。
女子很是诧异看到,断剑竟在那破旧的衲衣上开了道口子,然后如同敲在铁块上一样,上不了那汉子一丝一毫。沉吟片刻,收功,快步走到陆贤谦身旁,看着老金问道:“你到底是谁?来我陆府有何贵干?”
老金沉默不语。
女子接着问道:“你方才使得可是少林的铁布衫?既然是佛家弟子,为何作出此等盗贼行径?速速带着你的同伴离开这里,我们不会追究你的。”
老金依旧不说话。
倒是迎春把剑收回剑鞘,将南门五放了回去,为此还吃了梅影两个白眼。梅影嘀咕道:“你个憨妮子,你怎么把他放了?”
迎春有些委屈,小声反驳道:“吴姐姐说了啊,让他俩离开啊。”
梅影捂额,也没有多言。两女嘴上说着,但还是很默契地分散开,形成围攻之阵势包住老金和南门五。
老金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看着红衣女子,语气里藏不住的鄙夷,说道:“江湖传闻你早已死在东夷手中,没想到居然被一个老头子金屋藏娇养在南阳城里。吴欣齐,你真不愧是风云榜第十一位武夫!”
“吴欣齐?”南门五想起初次遇见吴灵芸的时候,老金好像提到过这人,似乎是很厉害的剑客。
吴欣齐垂下眼睑,拢起长发,抿唇,良久说道:“我如何选择与你们无干。我既然跟了陆贤谦,不管他是老头,还是死人,我是不会改主意的。如果你是来劝我的,那还请你那里来回哪里去。如果你是来报仇的,你一掌结果了我,放了其他三人吧。”
老金冷笑一声,将断剑提到吴欣齐身前,说道:“好一个情比金坚,好一个碧海青天吴欣齐!南湾城几十万的百姓,加上随你一同前去的几十条人命就比不上这个陆贤谦的一条贱命吗!”
一旁三人大惊,感觉事情往不知名的方向发展了。
吴欣齐无言以对,只是抬头仰望着天空。这任凭发落的姿态,让老金更是怒火中烧,上前一掌扇肿了吴欣齐半边脸颊。
另一掌还没落下,就看还躺在地上的陆贤谦幽幽地叹了口气,爬起身挡在吴欣齐身前,苦笑一声道:“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就是金止戈吧。南门小友,幸会。”
南门五回了一礼。
陆贤谦扶起吴欣齐,替她拭去泪水,感叹道:“你们武夫有时候又比我们文士还要倔呐。有些事,也不该瞒着你了。”
陆贤谦搀扶着吴欣齐,由梅影迎春在前面带路,南门五看老金面色阴沉,也没去打扰他,静静地跟在他身旁。
六人穿过亭台水榭,来到书房门前,陆贤谦冲两女点点头,扶着吴欣齐率先走入书房。待到老金和南门五走入书房后,迎春合上大门,站到门口警戒着四周,梅影则是贴着墙蹲了下来。
“你觉得他们会聊什么呢?”梅影惆怅道。
迎春耸了耸小鼻子,牛头不对马嘴般回道:“明早我想吃豆腐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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