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君铭一行三骑才出西进大街,就瞧见不远处南仪大街的积水竟比前些日子看到的还要多,赤脚踩上去,积水都能没过脚踝了。
街边还有几个孩童追逐着在水里玩耍,一不小心摔到水里去便嚎啕大哭起来,闻讯而来的妇人见此更是领起小家伙,朝他屁股上一顿好打,哭喊的声音更大了。比起天真烂漫的孩童,站在店铺里躲雨的大人们,个个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吴君铭拉住缰绳,身体偏向明月那边,低声吩咐道:“你换身衣服,去问问那些粮店怎么不开门。然后再去城东市集那边看看。”
“喏。”明月调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便匆匆离开了。
吴君铭与青衫长随继续向前,没走多久就看到一个个赤膊汉子从店铺里往外搬成衣,有的连布匹也没放过。店铺掌柜拉着这个人让那个走了,拦住那个人又叫这个跑了,最后干脆就坐在门槛上拍着地板,哀嚎道:“抢人东西的畜牲呐!老天爷啊,有没有人管一管呐!”
旁边站了两三个破落户嬉笑着围观。
“等等,先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吴君铭压着怒意,没等青衫长随反应过来,率先下马,大步朝店门口走去,正巧撞上一个抱着几卷布匹往外走的汉子,厉声喝道,“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入室劫掠?!蔑视官府,欺压百姓,如此无法无天的行径岂能叫你们走了?!”
那赤膊汉子一头雾水,嘀咕了句“多管闲事”,抱着布匹要绕过吴君铭,却不料被那人一把抓住手臂,几番纠缠后,汉子逐渐来了怒气,身体使劲一摆,挣脱开吴君铭的手,怒道:“你要做甚?!俺可是奉了官老爷的命令,你不要多管闲事!走开!”
吴君铭气极反笑,拉起袖子,重新挡在汉子面前,指了指身上的大红官袍,说道:“官老爷?你可识得这身?难不成这云州城里还有比本官还大的官么!”
汉子这才注意到这人身上的服饰比钱大人,和吴大人的都要精美细致,加上听到他说的话,心里一时有六分相信对方所说,但又担心被骗,呆在原地,抱着布匹,没有言语。
一时间,连带其他抱着布匹的汉子也都停手,看了过来。
有个胆子大的问道:“你是哪位官老爷啊?”
“这位是知府大人!你们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庶民,还不快拜见知府大人?!”
汉子们左右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地跪拜在吴君铭面前,参差不齐地喊道:“拜见知府大人。”声音有气无力,听得青衫长随的眉头都微微皱起。
吴君铭没在意这些事情,接着问道:“你们搬拿成衣布匹可有付钱?”
汉子们齐声回答:“没有。”
吴君铭脸色沉了三分,继续问道:“何人指使?”
汉子们一愣,有几个嘴唇挪动几下,但还是没有人回答。青衫长随见此,假作怒意,喝道:“大人问你们话,还不快些回答?!是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汉子闷声回答道:“是吴大人派俺弟兄们来的。”
“吴大人!”吴君铭先是一怔,而后想起城里还有个官员姓吴,那是自己的儿子,没记错的话,他就在永定门。当即脸色又沉了三分,“这些成衣布匹拿了做什么?”
长随都瞧见他攥紧的拳头上鼓起的几根青筋,心里倍感疑惑:土台塌了,吴大人怎么叫人来抢布匹?难道要用布匹搭土台?
为首的汉子哪里晓得吴大人要大家来拿布匹是何用意,何况当时自己也没想着去问为什么,照着大人的吩咐办事就行了。于是回答道:“不知道,大人让来拿,俺就来了。”
吴君铭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一甩袖子,转身朝店外走去,骂骂咧咧道:“狗一样的东西,败坏家门,老子今天不拔了你的官皮!走,都去永定门,看看那畜牲要做什么!”
“大人,这其中定有隐情呐,大人!”青衫长随来不及阻拦,只好上马追赶上去。
土台上又有一批布匹成衣被搬了过来,还有十几位裁缝也被一并请了过来。一旁的木棚里已经有五个裁缝开始缝制沙包了。
看着林无道乐此不疲地给新来的裁缝讲解沙包的缝制步骤,吴定康感慨万分,说道:“多亏南门五贤弟想出这等主意解了为兄的燃眉之急,不然别说家父了,就连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大人谬赞了。”南门五神色自若,无悲无喜地拱了拱手,说道,“其中多亏大人的临危不乱,换做其他人还镇不住这伙民夫。”
“是啊,吴大人,南门老弟能急中生智,其中少不了您的英明神武啊。”钱大人刚派出一队民夫回来,就连忙跑到吴定康身前,谄媚道,“要不是吴大人在场,这群刁民早就乱套了!”
“钱大人能从容调度也是功不可没啊。”吴定康心情舒畅,也没了先前恨不得活剐了钱卫建的心思,噙着笑看向三个民夫把装满沙土的沙包丢进水里,而后扭头看向躲在城门洞里躲雨的妹妹,打趣道,“没想到灵芸这丫头居然给我找来了这么个好妹夫。”
钱卫建连忙附和道:“是是是,大小姐和吴大人一样慧眼如炬,自然能找到般配的人。”
南门五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宛如两人说的不是他一样,淡淡地跟了句“是啊,好福气呢。”便不再言语。
那边林无道讲解完,就把十几位裁缝请到木棚里,也不管他们明白要做什么没,匆匆来到南门五身旁,竖起大拇指,说道:“大善人,你脑子真好使!”
“林兄说笑了。我不过随口一说,其中细节关键全是林兄的功劳。”南门五施还一礼。
“唉,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不是早在林家村就认···”
就在此时,一声暴喝从远处传来,声音之嘹亮激昂,竟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哼!吴定康!你是喝了黄汤,还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只是手下抢劫财物!还不快些滚过来!”
吴定康定睛一看,站在门板上破口大骂的居然是那个从不敢骂人的父亲,当下觉得事情闹大了,急忙朝左右使了个眼色,然后匆匆迎上前去。
吴君铭推开儿子伸过来的手,稳稳当当地上了岸后,环顾四周,双手负在身后,冷哼一声,“吴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啊。还不跪下!”
吴定康没明白父亲闹的是哪出,只好领着众人一起跪拜在父亲跟前。众人齐高声道:“拜见知府大人!”
“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知府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派人上街劫掠?逆子!”气不过,吴君铭踹了儿子一脚,又看到另外三人,上前连补三脚,便踢还便骂道,“亏你还跟着王爷,居然如此不是轻重!你小子别眨巴眼睛了,平时话少是好事,关键时候你怎么不说两句?钱卫建,你,滚!”
钱卫建灰溜溜地跑到木棚下,暗道:你们自家事情怎么都喜欢拿我出气。我也是贱,便要挨上去!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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