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末流屠夫 > 第九十章 钱卫建 五
    城里城外的水还在上涨,土台的搭建还在继续,看管的官员也换成了吴定康下属的一位年近古稀的主簿,行事一向稳健,但也不傻,知道从旁协助的南门五靠山是谁。因此,老主簿事无巨细都会和南门五一同商量。

    而南门五则是另有要事,没心思听那老主簿半吹捧,半说事的念叨,把事情全推给蹲在木棚里看戏的林无道后,寻来一个识得水性的民夫,让他教自己凫水,至少不会掉进水里没挣扎几下就溺死了。

    那民夫本是城外祝家庄的一位农夫,自幼喜欢在水塘小河中戏水,所以识得些水性。可要他来教人凫水,那就是强人所难了,但碍着官老爷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教这位公子。

    南门五也是敢学。一连几天下来,哪怕觉得民夫教的姿势稀奇古怪,哪怕自己为此呛了不知几回水,还是认认真真地按照民夫教的去做。要不是吴灵芸闲得发慌逛到此处见着了,南门五怕是日后要在水里栽一个跟斗。

    清风双手抱着伞,眼睛半眯半开,哈欠声接连不断,看上去一副没睡醒就被拉出门的迷糊模样。吴灵芸倒是精神抖擞,站在土台边缘,指手画脚地指挥着南门五该怎么做,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不识水性的旱鸭子。

    最后,在吴灵芸目光的注视下,南门五一头扎进水里再也没有浮起来,看得众人心惊肉跳,却又无人敢上前作声。好在撑着门板靠过来的大壮及时扎入水中,将南门五从水里捞出来,才免去一桩人命官司。

    南门五悠悠醒转过来,入眼就是吴灵芸有些红肿的眼睛,还有那张透着担忧关切之色的面孔,以及注意到南门五睁开眼后,那眸子里流转的喜悦和偏过头去的那声娇哼。偏头看去,站在一旁的有林无道,老主簿,乐丫头,而吴灵芸的丫鬟则是靠在城门洞外边的城墙上。

    “小郎君,你可算醒了。”老主簿笑起来如同搅成一团的面条,满是皱纹。

    南门五坐起身来,向老主簿拱了拱手,说道:“让主簿大人担心了。小子并无大碍,歇息片刻就好了。主簿大人尽管去忙吧。”

    老主簿见人情做到,便笑着说了一连串好话,退着身子走出城门洞。

    老主簿刚走远,林无道呼了口气,蹲在南门五身边,说道:“小五你胆子也是大,不会游泳,不识得水性就敢潜到水里去,要不是其他人发现的早,我就要替你准备棺,唔。”

    “棺材”两字还没出口,林无道的嘴就叫乐丫头给捂上了,乐丫头冷冷地瞪了林无道一眼,只说了句“忌讳”,便收回手,重新站好。

    林无道这才想起古代人多少有些忌讳要注意的,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讪笑地给南门五赔不是,最后说回到土台上,“现在土台西边和北边都用沙包堆叠好了,东边也开始堆沙包。再有三天时间,土台周围都能叠好沙包。只是不知道这水势什么时候才能退去。”

    南门五沉吟片刻,问道:“城外水势如何?”

    林无道瞅了眼吴灵芸,然后看向南门五,压低声音,“城外情况不容乐观。昨晚有艘画舫靠到城墙边,画舫上的人用绳索爬上城墙,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饿昏过去了。歇了一晚,又吃了点米粥,才有力气说话。”

    林无道顿了顿,接着说道:“据说云州境内的县城村落都受了灾,房屋粮田都给水冲没了。北边山上的寺庙里有一批灾民,东北边的山丘上也三三两两地住着几个灾民。主要是水来得太急,还没看到有使者报信,大水就淹了过来。”

    吴灵芸喟然道:“天灾难测啊。”

    南门五和林无道对视一眼,见城门洞外没有其他人,便放轻声音,说道:“天灾不算什么,可怕的是人祸。”

    “人祸有什么可怕?”

    南门五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小声提醒道:“民以食为天呐。”

    这时,清风走了进来,看了眼城门洞里简陋的布置,将包裹放到破旧的木桌上,对吴灵芸说道:“小姐,时候不早,该回府用午膳了。”

    吴灵芸小嘴微微撅起,虽有不舍,但还是起身向城门洞外挪去,就要走出城门洞时,鼓着小脸冲南门五喊道:“今晚酉时三刻在南仪大街等着!”说罢,一溜烟跑远了。

    清风深知自家小姐的性子,也知道这么一句常见于街头械斗的狠话会引起误会,便向南门五解释道:“夜市从酉时时分开始,到子时,也就是三更结束。还望南门公子······”

    “姑娘放心,到时候就算他不去,我也找人把他八抬大轿抗过去。”林无道笑嘻嘻地冲南门五挤眉弄眼,神色间尽是调侃之色。

    南门五犹豫再三,问道:“没有漏刻,我也不知几时几刻,要是误了时辰,那不是坏了大小姐的兴致?”

    林无道满头黑线,要不看在自家丫鬟还在一旁,这会就要把脸贴上去骂一骂这个不懂情趣风雅的呆子了。你就不会早点去吗!人家知府千金会稀罕那夜市?人家兴致在你身上啊!

    “公子放心,钟鼓楼酉时便会擂鼓报时。言尽于此,告辞。”清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南门五,转身飘然离去。

    清风没走多久,林无道一把搂过南门五的肩膀,轻轻锤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这家伙如此不解风情,不识好歹,真不知人家堂堂千金大小姐看上了你哪一点!待会去城东那边找家成衣店,算了算了,就你这品味,还是我去替你置办件衣袍。让他们安定府的知府小姐瞧瞧咱们平东府的才俊也是气度非凡的!”

    说罢,林无道喊来乐丫头,交代起事由来。

    也不知是林无道的热心,还是那句“咱们平东府”,南门五长呼出口气,罕见地露出笑意,静默地坐在底下垫有稻草的草席上,看着主仆两人,一个说个不停,一个只字不说,轻声道了声谢。

    “好了,就这些。你听懂了没?”林无道拭去头上的细汗,将方巾递给乐丫头擦汗。

    乐丫头愣了愣,接过方巾,声若蚊蝇般说了句“谢谢”,正巧和南门五的道谢声一起发出。

    林无道扭头拍了拍南门五的肩膀,笑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再回头看乐丫头时,这小丫头又变回往日那张清高冷漠脸,负气地背过身去,大步走出城门洞。

    林无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了句:“莫名其妙。”

    南门五悠悠说道:“无道,还记得前些日子你教我的那句诗吗?只缘身在此山中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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