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竹帘子缝隙间筛进来，在地上印出一条条金黄色的日影。
风吹着竹帘子，晃晃悠悠，晃得人眼花。
“店小二，给小爷上壶酒来！”一袭白袍的风正茂，他大刀阔斧地往桌前一坐，随后撩开竹帘，眯眼瞧了瞧窗外那毒辣的太阳。
此地虽然穷乡僻壤，但却有着一座闻名遐迩的灵秀峰，所以还是有些文人骚客慕名游来的。而这里作为灵秀峰山脚下唯一的酒肆，平时人气也算得上鼎盛。但是在这个乏困闷热的晚夏，店中却人影寥寥，只有三两个人，还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风正茂老神在在，一手不急不缓地叩着桌面。那店小二一看见他，嘴角微微抽搐，想说什么，却终归是默然地一转身，走向了置酒的里屋，像是给他拿酒去了。
酒肆柜台后站着一个满面桃花的女人，正低头拾掇着算盘，闷热的暑气将她的额头上都蒸出了一层细汗。一双葱葱玉手细长柔嫩，柔弱无骨，一看就没有干过粗活。
风正茂不假思索，便知道她一定是这里的老板娘。老板娘兴许是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一抬头，便瞧到了一脸莫名笑容的风正茂。在这个眸若点墨的公子哥的注视下，老板娘脸上突然没由来得红了红。
她自以为阅人无数，再俊逸的男子也见过，但从未有一个如这公子般阳刚潇洒，但脸上又偏偏生得秀气，给人一种如浴春风暖阳的味道。
老板娘感觉到脸上有些燥热，就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只怕是有些不妥，连忙低下了头。只是，她拨弄算盘的手却有些乱了。
不过，老板娘看店小二在里屋忙活半晌都没有端酒出来，生怕这个公子哥因此而不满，一开口，糯糯地喊道：“赵铁柱！你动作也太不利索了，快给客官上酒！”
风正茂在桌底下翘着二郎腿，上半身斜倚于桌面，闻言嘿嘿一笑：“老板娘，你这个伙计也太笨手笨脚了，还是你来给我上酒罢。”
如此轻佻的话语，若是寻常人早被她轰出门外了，但换了这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老板娘听完却也不恼。
老板娘应了一声，正欲去给他拿壶酒来，却见赵铁柱已经捧着一坛酒出来了。这个往常招待客人都是一脸阿谀笑容的店小二，今儿个脸色却有点阴沉。
酒坛上还有些泥渍，像是刚从地下挖出来的陈酒。
见状，老板娘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这坛酒可是店小二初来时央求着埋下的，宝贝得不得了，算一算，都摸约有三年光景了。
今儿个，他怎么将它给挖了出来？
“掌柜的，这人是我同乡，”老板娘正用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店小二，店小二就已经低声解释道。
闻言，老板娘一副了然的神色，没有多说。
转过身，店小二阴着脸，几步上前，把人头大的酒坛往桌上一放，看着眉飞色舞状的风正茂，咬牙切齿地道：“这还没满三年，你怎么就找到这灵秀峰来了。”
风正茂挑了挑眉毛，却是左顾而言他地低声道：“哟，这还真是个好地方。望着山上的妹儿，窝里还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不过，美女掌柜和木讷店小二的桥段，我还真没有试过啊。这滋味，想想也是醉了……”
店小二望着言罢后一脸淫笑的风正茂，心里头霎时升起了一股怒火，只想把风正茂那可憎的小白脸狠狠印上自己手印。但终究只是咬牙道：“万恶淫为首，师弟还是不要走火入魔为好。”
风正茂切了一声，扬手揭开酒封，依旧面不改色地淫笑道：“师兄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的功夫，我可是佩服得紧的呐！”
就着阳光，风正茂抱起酒坛往里一瞧，只见半坛琥珀黄的酒液，正随着他的动作而荡出了片片涟漪。
这里面的酒液，原先应该有满满一坛，但随着时间推移，虽短短三年，却已凝出了一半酒浆。
见状，风正茂一收笑意，叹了口气，正色道：“三年的酒，却像是过了三十年一样。”
嗅起来，这坛酒没有丝毫的酒气，风正茂却知道它一定很醉人。
老板娘在柜台后偷偷瞅着，因为他们俩坐得离柜台有些远，所以老板娘哪怕是竖起耳朵，也并不能听见什么。
店小二还是一如往常般的老实敦厚，只不过，那微微躬着的腰板却悄悄直了，蒙尘的脸上也光洁起来。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和他那峨冠博带的同乡坐在一起，竟然毫不显得相形见绌。
酒是陈酒，人是故人。
“师兄，喝酒吧，”风正茂将酒碗倒满，望着对面的店小二说。
不待店小二有所反应，风正茂便争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罢了，抹抹嘴：“爽哉！人生啊，真是莫过于烈酒浇喉！痛快……不过，老师让我来传个话，他说再给你三年时间，如若再上不了那灵秀峰，便滚回去扫上十年门庭。”
在风正茂说话间，店小二稍微呡了一口酒，脸色霎时就通红一片，醉眼惺忪，听得风正茂说完，这一副醉酒的脸色，却丝毫掩盖不住他的喜意。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风正茂放下了二郎腿，正色道：“这是老师的事。我来，是想取剑一用。”
店小二溢于言表的喜意顿时一僵，但风正茂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他断然不会拒绝，只是大着舌头补充道：“要用别人的东西，那就得借……否则便是抢了。你必须得还给我。”
风正茂白眼一翻：“堂堂大真人，难道还会昧你的东西不成。”
闻言，店小二顿时打了个酒嗝，一股浓郁的酒气喷涌而出，全部都喷在了风正茂的脸上：“初筑道台，区区练气，就敢自称真人，你还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店小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顿时表示嗤之以鼻。
但是，就一个酒嗝的功夫，店小二脸上的红潮肉眼可见的慢慢褪去，惺忪的醉眼也恢复了清明。这些变化，幸好店小二背对着柜台而坐，否则老板娘见了不知会惊成什么样子。
“我虽然只有练精化气的功夫，但好歹也不算是寻常人。皇帝老儿大手一挥，凡人也能封神做祖，他封得，我为何就封不得？”
店小二摇了摇头，提起酒坛，低声道：“这什么跟什么，风牛马不相及！皇帝把握社稷神器，民心所向，有什么办不到，一百个真人也得灰飞烟灭。”
话音一落，风正茂压住他正欲给自己倒满酒的手：“这酒，一次一碗也就够了，先留着。下次若是我来，你还得用这酒招待我。”
店小二默然不语，风正茂站起身来，一声大笑：“掌柜的，给我收拾一间客房，小爷今晚在这住上了。”
“哎，”老板娘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