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乔月终于醒来，迷迷糊糊地盯着四周。
四周安神香的香气四溢，暂时压制住了乔月深埋入骨的梦魇。
洛辰就在她身边守着，寸步不敢离的。见她醒来，又往石室角落的鎏金香炉中添了一把安神香，走来握住她的手腕。
丝丝凉气进入乔月经脉，她吓了一跳，转而就被洛辰安抚下来。
洛辰摸摸她蓬乱的脑袋，“不怕。”他在乔月体内探查一圈，终于还是接受了她修为全失的事实。
毕竟她仅仅筑基修为，又死了将近五十年，就连丹田经脉都已僵硬，如今醒来更是灵智不足，连一两岁的孩子都不如。
“唔？”乔月暂时忘记了语言，但通过她的语气，洛辰也能听出她的疑问。
他笑着摇摇头，反正能活过来就好，修为什么的，来日再修。
大不了，他护她一辈子便是。
因为失去了修为，乔月也回归了凡人的生活，大半日没有吃饭，她肚子里有些空，很快咕咕叫了出来。
乔月不会表达“饿”，但人类的本能便是觅食，看到洛辰，她也觉得香。只是这个香，也不知道究竟香在哪里。
仍然是受了魂魄的吸引，乔月不知不觉爬到洛辰身上，钻进他松松的领口直咽口水。
洛辰耳尖，听见她的喘息，伸手格开她，“要吃饭？”
乔月听不懂吃饭这个词，只是肚子里饿得慌，本能地一口咬在洛辰胸膛。
“嗷！”洛辰没想到乔月牙这么利，剧痛之下赶紧把她的脑袋往开掰，扯下来一看自己胸口，竟被印上了一排大牙印！
“什么人啊，居然咬我，我又不是你娘。”
洛辰拍着乔月的脑袋，扬得倒高，落下去却极轻。他心里知道，这是一生中唯一一段敢欺负乔月的时光——
一旦她完全恢复，到时候洛辰就得怂！不要说拍乔月的脑袋了，乔月不把他头盖骨拍碎都算手下留情。
“行了，我给你找吃的。”洛辰无奈地笑笑，还是出了门。
门外，乔明渊像是柱子般站着，没有一丝挪动的迹象。看来好几个时辰了，他都没有动上一下。
乔明渊看到洛辰从来，面色一动，“洛前辈……小月好些了么？”
“只要不和你见面，她就没事。”洛辰面无表情地同乔明渊擦肩而过，连头都懒得扭。
乔明渊自知理亏，只是师命不敢违，江水寒命他去好好照顾小月，他可不敢擅自离开。“有什么事，前辈可以交给我。看样子，小月也不想前辈离开。”
果不其然，洛辰不过出门半晌，乔月
已在石室中哇哇大哭起来，洛辰听见，脚下便是一个踉跄，急忙赶回石室。
他一听见乔月的哭声，慌乱得半颗心都要跳出来，幸好回去看乔月没出什么乱子。只是她瘦瘦的身影蜷缩起来，靠在石床一角，委屈巴巴看着洛辰。
见洛辰进来，乔月赤着脚就跑来抱住他：“不要……”
她说话了……洛辰忍不住回抱得她更紧，轻轻拍着乔月的脊背，摸着棱角分明的背部骨头，恨不能揉得她进了自己的身体。
“我不会不管你的，不会。但是你要吃饭，我总得给你找啊……”洛辰勉强哄了哄乔月，可是乔月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就是止不住。
她抽抽搭搭地，把眼泪全擦在洛辰身上，“呜呜……”
洛辰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搞定她了。也许她是刚醒来，魂魄不稳的缘故？
他再不敢离开乔月半步，只好拿传讯符扔给乔明渊一个任务：“速去寻食。”
不过片刻，众多点心流水般送进石室。端着托盘的正是江少航，他也是不放心乔月，再者两人洞府相邻，也是个照应。
古剑派虽是修仙门派，但膳堂所做的吃食却丝毫不输人间烟火，虽在夜间，倒还留了许多点心备用。
乔月闻见点心的甜香，笑嘻嘻地爬过去，只是自己不大会拿，笨手笨脚。
洛辰见她不会拿筷子，忍不住笑，坐到她身旁，喂给她一块果酱糕。
这糕点里的果酱全是玉琢山上的野果，乔月吃了一口，只觉得满口清甜，肚中便略减饥饿。
她猛吸了几口香气，吃完了这块，又看上旁边微温的云腿月饼。
洛辰只能再顺着她的目光，把这云腿月饼递来。乔月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只觉这月饼又咸又鲜，和刚才的果酱糕又是不同的风味。
乔月好像明白了什么，不住点头，又指了指小碟子中的果脯。这一口下去，酸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洛辰微笑着引导她，“酸……”他又指指那个月饼，“咸。”
乔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待洛辰指向果酱糕时，她拍手笑道：“唔！”
洛辰也笑：“那是甜。”
乔月的模仿说话能力似乎和幼儿一般，也学着洛辰，笑得眯起眼，坐在石凳上悠闲道：“……甜……”
她又自主抓起一块肉干，刚一入口，好像激起了她什么回忆似的，皱起了眉哼哼：“咦……唔……”
洛辰失笑，给她擦擦下巴上沾的点心渣，道：“那肉干得很，不吃了，不吃了。”
乔月猛力点点头，把肉干扔得远远的，
坚决不再碰它。
江少航在一旁补充道：“乔师妹吃了多年的干肉，想来是腻得慌。我去吩咐膳堂再做些饭食来？”
“不必了。”洛辰给乔月收拾着凌乱的点心，“我夜里给她做。你们古剑派的厨子，做饭还不一定有我强。”
江少航只有苦笑。
待江少航走远，洛辰看看天色，竟已是清晨。乔月这会吃得累了，有些困倦，被洛辰强制灌下一杯热茶，这才迷糊地倒在他怀里，再不肯挪窝。
洛辰只能乖乖把乔月的手擦净，抱她躺在冰冷的石床上。乔月的一只手还钳子般死死扯着他的衣袂，生怕睡梦里他就离开了。
次日一早，乔明渊安排了个姑娘过来，给乔月梳洗，还特特挑了身俗世少女的衣饰，给乔月送来。
洛辰不由得有些好笑，就乔月这个模样，穿身乞丐样的衣服，也决不会有人把她当成普通凡人。
来人是个炼气后期的女修。洛辰盯着她看半晌，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是群玉院的小桃！她看样子比当初见时老了些，光看外貌都得有三十多岁，身形丰腴，姿态万千，脑袋上插了许多珠花玉钗，原本长长的头发盘起，显得十分成熟。
“你是小桃？”
小桃听见洛辰那颇有少年气的声音，抬眼便是惊为天人的容颜，顿时想起了此人。
只是当年这位名动东临的剑灵前辈，还低调行事，没人看出他是大乘修士。
“洛……洛前辈！啊，林道友！”小桃转头看向石床上歇着的女子，顿时吓了一跳。
她急忙放下手中托盘，走到乔月面前，微微仰头看乔月的脸。
没想到她竟遇见了两位熟人……一个是常进入群玉院蹭吃蹭喝的洛公子，另一个是她服侍的第一位客人林乐峰！
只见昔日的斗兽士，如今肤色白腻，整张脸润得如同玉石，目光澄澈得像是雪山的融水……那圣洁的冰雪容颜，让小桃忍不住低下头去。
这些年，小桃升任到群玉院的总管，但因为群玉院被妖兽攻占，一路往门派里逃，最后混到古剑派，做了一名侍女。
她仍然记得，当年她因为好奇，对乔月使用了迷迭香，把她的真实身份套了出来，然后以三十块灵石的价钱，卖给到群玉院找乐子的乔萸。
一条人命，只值三十灵石，后来的好多年，小桃一直良心不安，总以为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见乔月。谁知如今，她被江水寒长老叫来侍候乔长老，又遇到了她。
原来，她还没死。小桃眼中有泪，这些年内心谴责，使她每次入眠都会梦到乔月惨死的情
状，如今终于得知，乔月并没有因为她一时糊涂的告密而失去性命，搁在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
小桃擦了下眼，一边为乔月换衣，一边悄悄感叹，她以前装成男人，怎么什么都不显，现在变回女子，就身形窈窕，该有肉的地方那是绝对不少，该瘦的地方肌肉紧实，绝对是当年炼体之效。
只是看她神色，有些茫然。想来正是多年前的那场变故，令乔月失了魂魄，这才……小桃想到这里，立刻止住自己的思绪，把注意力转移到乔月身上去。
这样的身形，这样的容色，不用盛装，就已经很出挑了。
她为乔月披上一身天蚕丝锦制成的秋香色广袖宽身上衣，外罩纱衣，衣上花纹以银线织就，点缀在衣襟袖口。
一袭碧绿的齐腰襦裙，色泽如翠叶，裙上用泛着银光的丝线绣出叶纹，刺绣处缀了细碎的水晶。
小桃为她穿好，又将象征着长老身份的白羽银铃系在乔月腰间。看到那系着白发的金铃，不禁疑惑地看向洛辰：“洛前辈，这……”
洛辰亲自把摄魂铃系在乔月脖子上，这可是有关魂魄的东西，万不能丢了。
小桃为乔月换衣过后，摁她坐到妆镜前，取下乔月脑后的木头簪子。
她的白发几欲委地，小桃费半天劲才慢慢梳通乔月的乱发，实在觉得这个颜色为难，只好随便给她挽了一个少女发式，挑一支银色簪子插上，又抓了一把镶着翡翠珠串的发针疏疏在髻上插成半月形状。正举着手拿了一对点珠耳环，却发现乔月没有耳洞，只能作罢。
她拿着胭脂在手心化开，正要为乔月点缀苍白无血色的唇，却被洛辰拦住，“这是做什么？”
“这……自然是为乔长老上妆，这是唇脂。”
洛辰推开小桃的手，指着她一身过于隆重的衣饰发髻，抱怨道：“乔月又不是群玉院的姑娘，就算披块破布都好看。”
“呃……”小桃尴尬许久，闷声解释，“我给那些长老的家眷梳妆，她们都要这样的，我想乔长老也应该如此，毕竟是赴宴嘛。”
还好乔月今天算乖，没有乱动，不然让她坐这么久，早捣乱了。
洛辰疑惑：“赴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