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降,下着大雪。
路上已积起一层厚厚的白色,寒风凛冽。
但人们似乎忘记了寒冷,自动屏蔽了肌肤感知。
北里桥边的雪地上站满了人,嘈杂声一片。
桥被封了。
警车停在桥的一端,阻隔着人群过桥,警示灯闪烁着红光,映的雪地一片通红。
另一端是中央公园,黄色警戒线在公园内的事发地点拉起,在雪地上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
数十个警员在黄线外守着,只有两个越过黄线跨了进去,一个是队长,一个是法医,但也是小心翼翼,走一步顿两秒。
陆小川站在公园对岸,一个人堆相对不是很杂的位置,口里呼着白气。
他穿的不多,打扮与周围那一件件厚实的羽绒大衣完全不衬。
一件灰色的薄毛衣,一条显旧的牛仔,可能身上唯一有点冬味儿的就只有脖子上那条黑色围巾,牢牢的裹住自己。
只是如此单薄,他并未表现出丝毫颤意。
但为了在人群中不至于太过突兀,他还是把双手伸进了毛衣袋,想要做出一些能够符合这个寒冬的举止。
雪花落在他的发间和围脖上,一片黑又点点白。
隔着一条已经浮起一层薄冰的河道,雪地里的那抹景象在夜色下看起来显得异常血腥。
死者仰面横躺在雪地上,浑身上下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布满血丝的圆目死死的盯住前方,腰部向上弓起,像是被某股力量以腰部为施力点,向上提起一样。
最诡异的是他的嘴巴,里面被人插满了碎玻璃。
鲜血顺着被割裂到耳根的嘴角流下再冻住,像是一张血色蛛网把他的脑袋牢牢地覆在雪地上。
失去肌肉的连接,耷拉的下巴更是被碎玻璃撑开到一个十分夸张的地步。
“人是刚死的,被人发现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了,法医鉴定主要死因是心肌梗塞,但嘴上的裂口是死后才造成的。”
陆小川的身后走过来一个人。
个子比他略高些,背影看起来也壮实很多,穿着一身警衣制服,那人是此次跟北里桥上的警员们一起出任务的警队一员。
汪泽,陆小川的发小,年纪比小川还要长上两岁,目前就职于甬州警局。
“我们查过监控,但事发点正好在死角,北里桥的监控没拍到什么。”
“隔街的超市监控显示,死者在五十分钟前去那儿买过一些生活用品,五十分钟后我们接到报案赶到现场,这说明死者的死亡时间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但尸体僵硬的像是死了好几天。”
陆小川的口中吞吐着白气,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想法。
一般情况下,死亡时间在一至三个小时以上才会出现尸僵,当然也有特殊情况,十分钟左右就出现的,但这种情况通常只会在婴孩身上表现。
汪泽似乎看出了小川的想法,“抛开那诡异死状不说,老孙说他死于心肌梗塞,但我们查过了,死者生前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病史。”
陆小川听后,抬手指向河对岸的中央公园。
那个位置是案发现场,刚好位于河岸草坝的靠里位置,但雪地上却只发现了死者一人的足迹,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杀死在那里一样。
汪泽皱起眉头,这是桩很奇怪的案子,却不是唯一一桩,近几年发生的邪乎事儿是越来越多了。
“小川,要不你像以前一样回来帮我吧!去年你帮我办了不少事儿,我还问过头儿能不能向上头申请奖金,谁知你突然走了……”
去年陆小川确实帮过汪泽一段时间,但那其中却有一些不好明说的缘由,至少这个缘由在现在看来,是不能再进局子里帮忙了。
因为关于这个缘由,陆小川已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验证。
陆小川没有言明,也没有拒绝,只是抛给汪泽一个无奈的笑容,扔下一句“天太冷,受不住了”,然后拍拍汪泽的肩膀,转身离去。
“奇怪,什么时候你也怕冷了……”汪泽看着小川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
深夜的路灯孤寂地立在街道两侧,明黄的灯光下还能看到雪在急促地下着。
也有老旧了的灯,由于接触不良,忽闪忽闪的,给这夜色添了几分异样。
路灯下,人的影子时而被拉得很长,时而被压得很短,这是很常见的光学现象。
只是在这冬日的深夜,四处静的连声虫鸣都是奢望,唯有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哧——哧——”的声响。
在这种情形下,这道忽被拉长,忽被压短的影子便在无形中显得诡异起来。
何况影子不止一道。
可人却只有一人。
所以人啊,在任何时候都放松不得警惕,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在暗处会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
而谁又告诉你,只有人才会盯人了呢?
陆小川的余光瞟到身侧不远处那道多出来的影子上。
这道雪地里的影子像是散乱着长发,脸颊两侧还各有一小块凹下去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跟上的?
陆小川佯装镇定,额前一滴冷汗流下,“看来她没骗我……”。
其实他一离开案发现场,就开始注意起周围有没有异样出现,没想到还真出现了这等怪事。
陆小川加快了脚步,平日里他是个很理智的人,对于怪力乱神之事也向来秉持问心无愧的态度。
然而当那未知的世界真实地出现在周围,且如此近距离地与自己接触时,任谁都无法再保持平日里的那份淡然。
就像你看今日新闻得知本市就在刚刚发生了一起重大凶杀案,也顶多是感叹一句:“世道乱了”,最多再告诫自己近日要少出门,此外也就没了。
可当你关掉电视转身,却发现新闻里的杀人犯正拿着一把滴血的砍刀,拎着受害者的头颅,站在身后对着你咧嘴发笑。
那时你还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世道乱了?
怕是连声救命,都吓得喊不出来了吧!
所幸陆小川去年跟着汪泽接触过不少案子,也去过几个案发现场,当时的血腥场面倒是帮他练了些胆力。
虽然还是会害怕,但至少能保持面不改色,表现镇定。
因为他清楚,要是慌了,局面可能会比现在更糟糕。
彼时恶魔露出獠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也是无法应付的。
昏暗的街巷,陆小川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足印,身后跟着那道诡异的影子。
夜色下,明黄的灯光衬托起白色的雪花。
影子经过,路灯出现片刻的微闪。
此时,灯下的它不再被压短,而是被拉的很长、很长……
……
这是一条老街,老到安装的路灯都是最旧式的那种。
上面一个圆形的盖,底下旋上一个白炽灯泡,圆盖和灯泡间布满了蛛网。
陆小川继续往前走着,家就在数十米开外的地方。
雪落在他的身上,没有激起丝毫寒意,他确实不怎么怕冷。
老街两侧种满了槐树,光秃秃的枝干借着路灯的微光,在雪地上映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影。
受树影干扰,陆小川已经看不怎么清那道雪地上的影子,但他知道那东西还在……
眼前是一栋老式小洋楼,有一个独立的院子,上下两层外加一个阁楼。
陆小川轻手轻脚地推开院子口的铁栏门,小心的仿佛不想破坏门那头的宁净。
“吱———”门是虚掩着的,一下子就开了。
家里的这扇铁栏门本就年久失修,加上四周住的都是些熟悉的街坊四邻,所以一般情况下铁栏门都不会落锁。
况且他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偷。
进了院子,陆小川甚至都没转身关门,而是保持进门时的姿势,手附在后背,轻轻向后一推将门重新倚上。
院子里也有一盏灯,是一盏半人多高的石台灯。
温暖的灯光照出满园枝桠,银装素裹,倒是在落雪中形成了一幅幽庭深处的院景。
只是灯下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那东西果然跟进来了。
虽心中早有准备,但当亲眼看见那道影子跟着自己进了院落,陆小川的内心还是一晃。
他有些担心,现下只希望那人没有骗自己。
经过院子,陆小川的脚步明显加快,他不敢多作停留,快速的取出钥匙开门。
钥匙插入锁眼,开锁的“咔嚓”声刚响起。
一股巨大的狂风便掀开了门,从门内勐地呼出。
风中夹杂着浓重的泥腥味,似乎还伴着“嗡嗡”的虫鸣。
一时突然,陆小川来不及做出反应,强力的风劲撞得他往后退出好几米,双脚一踉跄,直接一屁股坐倒在了雪地上。
可他还未顾及臀部传来的疼痛感,脸上却先呈现出了惊异夹杂着恐慌的神情。
因为就在他刚才开门所站的位置上方。
一道接近于实质化的黑影,伸长了脑袋飘浮在顶上。
那道黑影披散着长发,血盆向下大开,嘴角直接开裂到耳根,一滴滴黑色的涎从巨口中滑落。
怪不得刚才看雪地上影子的脸颊两侧,像是都缺了一块。
原来是这东西一路上都张着嘴巴,无法闭合。
如果不是刚刚那股怪风把陆小川撞飞,此时的他怕是已遭了黑影的毒手。
裂开大嘴的黑影发觉陆小川被风掀退,正欲转身朝后扑来。
那股未散的狂风却直接冲到上面将其一顿搅散,然后卷着黑影残片将其拖入了门内。
陆小川见状也顾不得疼痛,赶忙起身跟上。
推门而入,脚步踩踏在发暗的红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跟上的方向是阁楼。
也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