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深夜,周大田醉酒归家时,酒壮怂人胆,闯入朱富贵的家,杀了朱富贵,威逼朱氏行苟且之事。
朱氏拼死抵抗,街坊邻居听到朱家传来嚎哭声,带着家伙冲去时,就见周大田手持一把匕首,在威逼朱氏,二人皆是衣衫不整。
邻居将周大田抓住,扭送官府。
大堂之上,朱氏哭到晕倒,指认周大田杀了她的丈夫,企图玷污她。
当夜里屋内,朱富贵被杀而亡。
大堂之上,街坊四邻作证,案发前,几次看到周大田堵在朱家门口,调戏于朱氏。
案发当日早上,因为周大田偷看周氏,而被朱富贵逮了正着,二人起了口角,差点打起来。
周大田的赌友证词,同周大田赌博当日时,周大田叫嚣说要杀了朱富贵泄恨。
此案人证物证俱全,由蒲县府衙审理,谁料周大田却拒不认罪,又闹腾着审理过几次,口供也变了几次,断断续续拖了几日,最后被定了杀人罪,秋后问斩。
周氏慈母心肠,认为儿子无辜,蒙受冤屈,几次大闹府衙都被赶出来之后,她变卖家产,一路前来,就是要来为儿子翻案。
只是……李敛又叹了口气,垂下眼,瞧着桌案上快被翻烂的案卷,眉头皱了下。
此案在李敛看来,无一疏漏,人证物证皆全,再加上周大田往日风评不佳,当日又是纵酒行凶,杀人一事几乎可以肯定是板上钉钉。
不过眼下那周氏被皇上撞见,见那豁出命不要的周氏,皇上心神震动,特下了口谕命他五日内彻查清楚此案。
哎,此事近日在圭都城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大理寺可谓是被放在火上烤啊。
若是这案子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他心中琢磨着皇上会不会不悦,会不会影响他日后升迁。
李敛捏了捏眉心,将大理寺内的大小官员全都叫了过来。
“大人。”众人规规矩矩地行礼。
李敛扫了一眼下首的九人,皱眉:“还有谁没来?”
众人一阵沉默,寺正郭斐见无人说话,只得出列,为赵迁说话,躬身道:“回大人,赵司直今日下地方复核案子去了。”。
“嗯,我叫你们过来,想必诸位都已经清楚,此事关系到我们大理寺声誉,也关系到诸位以后的前程,关于此案诸位要竭尽全力,三日内查清楚,有无冤错。”
“大人,下官认为此案证据确凿,恐难以翻案。”
说话之人乃是大理寺丞周明大人,他脸型上窄下宽,长相普通,除了大理寺卿周伯仁一概将谁都不放在眼中。
李敛瞥了周明一眼,没有说话,其余人见状,纷纷出言。
此案出力不讨好,搞不好会背上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说不定还会在皇上跟前留下个庸臣印
象。
“是啊,大人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此案麻烦,这短短的三日之期,恐怕……”
“都住口!”李敛捏了捏眉心,“我现在不想听你们说这些,此案皇上已经命我等重新审查,诸位心中要有数,此案就交由周大人了。”
“大人,下官……”
周明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敛打断,“你们都下去吧。”
李敛发了火,将众人赶了出来。
几人窃窃私语,摇头叹息,“哎,此案想要翻案,难啊!”
“是啊!”几人散去,刚被训斥了的周明,心情不悦,好个李敛,居然将此案完全丢给他。
正想这这棘手的事情,他略一抬眼,就看见赵迁风尘仆仆地从大门口回来了。
他面上一沉:“赵迁,你去做什么了?现在有多忙,还往外跑?”
赵迁二十三、四,长相清俊,满满的书生气,下巴一茬青色,此刻他风尘仆仆,官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略显宽大,额角渗出不少汗珠,脚步走得很快,晒得又黑又瘦。
他在周明跟前停下,拱手行礼,“回大人,下官去了一趟清远县。”
“清远县?”周明眯了下眼睛,略想起几日似乎听到他们说起清远县的案子。
他冷哼一声,“这都几日了?还没办好?”
从清远县来回跑一趟,就要两日的功夫,赵迁已经连着奔波三个时辰,此刻口干舌燥,嘴巴发苦。
他垂下眼,嘴角抽了下,道:“大人教训的是,是下官的错。”
赵迁心中苦涩,装孙子乖乖认错。
周明哼了一声,抬脚往外走,嘴里咬牙暗骂了句,“都是没用的废物。”
也不知道在骂谁,赵迁忍着周明走了,才撇了下嘴角,灰头土脸地进去了。
之后一整天,赵迁一会儿被叫着整理旧案,一会儿被叫跑腿,回来还没来得及歇会,就被不停地使唤。
到了案卷库,他也顾不得地上脏,盘腿坐下,累得像个死狗似的,趴在桌案前歇了会,才坐起来开始慢慢翻查案卷。
周氏大闹大理寺的事情,他一进城就听说了,一回到大理寺,诸位同僚就拉着他一顿吐苦水,现在整件案子,赵迁已经差不多了解了。
门咯吱一声,有人走了进来,赵迁略有几分惊讶,抬头看去,就见是同自己关系较好的郭斐。
“静渊,我猜你就在这里。”郭斐含笑走了过来。
赵迁同他打招呼,叫他过来坐。
“你刚回来,怎么不歇半日就来?没人折腾不舒服?”
郭斐揶揄,大理寺内无人不知,赵迁和周明两人结下的梁子。
这要从赵迁刚来的时候说起,那个时候赵迁年轻气盛,在周明的生辰宴上说了几句不中听的醉话,都是送礼给
闹的,之后周明便不待见赵迁了。
其余人对他的遭遇格外的同情,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迫于周明的官威,也不太好得罪周明,时常给赵迁穿小鞋。
赵迁手中的案卷哗啦响,“家里呆不住,我听说周氏一事,就匆匆来了。”
他抬眼,“案卷呢?”
郭斐闻言叹了口气,也是有点苦恼,他道:“哦,案卷现在到了我手中,你要的话,等会儿我拿给你。”
“多谢!”
“这什么大事,不必客气。”郭斐还有正事,问候了两句,便就走了。
赵迁比较关心此案,他留下翻看案卷,又查同类型的案子到半夜,才归去。
第二日,赵迁又被派着出去跑腿,忙完事情,他整理往年同类型的案子,做好之后,细心交给郭斐,希望多少能派上用场,没想到刚好碰到周明以不属于他管理为由,将赵迁训斥了一顿。
赵迁备感失落,灰头土脸,下值之后,满脸落寞地去喝酒。
他拎着酒壶倒酒,心中惆怅不已,他很喜欢查案子。
几杯冷酒灌下去,整个人一激灵,浑身都热了起来。
眼前落下一道身影,他懒懒地喝酒,并不理会,忽然耳边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静渊,是你?!”
听到有人唤他的字,赵迁略顿下喝酒的动作,缓缓抬头。
他眯着眼睛打量来人,脑子嗡地一下,瞬间清醒了。
“子阑,是你?”
“嗯,是我。”
“快坐!”
子阑是吴庸的字,见到是吴庸,赵迁立马招手叫他坐下。
二人都是敬安年间的考生,曾经住在一间客栈备考,因缘巧合之下认识,相谈甚欢之后结交成朋友。
“子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迁格外的高兴,旧友相逢,是人生的一件快事。
当年二人都考上了,不过他留在了圭都城当官,而吴庸却被外放了。
这几年官场不如意,他时时会想起,若是当年他也外放,去个偏远之地做个县太爷,是不是会更加快活恣意一点。
“半月前刚回来,没多久。”吴庸道。
“你这是?”赵迁上下打量着他的官袍,神色激动道:‘你这是现在调回来当官了?’
“是啊,我现在是在刑部当官,你呢?”
“哎,我现在大理寺,子阑,真的是太难了。”
赵迁喝了一口闷酒,心中不畅快,脸色也不太好,满脸的颓废之意。
“静渊,你这是怎么了?”
吴庸明知故问。
“哎。”赵迁叹了口气,口气苦闷道:“子阑,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中了解元,进了大理寺,当上了司直,可你看看我现在……”
吴庸听着他唠叨,同他碰杯,口气揶揄道:“静渊,你
现在确实不抵当年丰神俊朗,意气风发了。”
赵迁抿了一口酒,呵呵一笑,“子阑,你倒是不错,我瞧着你精神不错!”
吴庸含笑未语,从六品的地方官做到天子脚下的从六品,他品着酒水,似乎是不错。
“静渊,我心态好。”他目光悠远,低喃:“到哪里不是活着呢。”
赵迁被吴庸的随意笑意感染,也笑了两声,道:“子阑你还是这么淡然,波澜不惊,可有成家?”
吴庸摇头,嘴角上扬,“我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个。”
“你与我同岁,为何还不成家?”赵迁问。
吴庸摇头,喝了一口酒才道:“我恣意快活惯了,受不得约束。”
“哦,我记得当年你说你母亲病重,现在……”
“老母健在,幸得街坊四邻照看。”吴庸道。
“来喝一杯。”二人碰杯,相谈甚欢,絮絮叨叨,从这几年的分别,到官场复杂,派系众多,再到近日之事。
赵迁端着酒杯,叹了口气,向自己的旧友说起近日之事,“子阑,你可有听说大理寺门前,周氏撞破头为自己儿子请命一事?”
他挑些能说的都说给吴庸来听,吐了些苦水。
“那妇人真是固执,其他人都觉此案没有问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那妇人却能豁出命去,为自己儿子求个机会,哎,真是可悲可叹。”
他感叹了一句,又压低嗓子道:“可不知怎地,我心中隐隐觉得此案有些古怪,至于哪里却说不上来,因为这事闹得大理寺现在鸡飞狗跳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