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落满火红的鞭炮纸屑，和皑皑白雪相互映衬，透出的无限喜气却被一扇窗户阻挡在外。
这个年，注定和被阴霾笼罩的陆家没有半点关系。
医生给秦之遥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后就离开了，只嘱咐说是受到了惊吓需要静养，没什么大问题。
她已经醒来，躺在这个她曾经费尽力气想要逃出去的房间里，却并不惊慌，甚至在睁眼看清楚周围的时候没有露出半点或喜或悲的表情，安静得让他心惊。
陆向寒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措过。
一直以来，他都是清醒冷静的，是无所不能的，是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得完美漂亮的人。
但时间又过去了十二个小时，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女儿的消息，他站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却只觉得从头到脚通体冰凉。
他站在窗前背光处，脸颊在阴影的笼罩下晦明不清，而秦之遥也没有半点要看他的意思。
她只是脸色苍白地坐着，肩膀微微垮下去了一点，显得身形更加单薄，安静得仿佛根本不是个活人。
两人之间隔着一线温暖的空气，气氛却僵冷到了极致，仿佛跌入满是碎冰的大海，窒息感从胸口蔓延进口腔。
突然，秦之遥轻轻地开了口，语气平静得令人心惊，“安乐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
“前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她不见了，就是你去找我的时候。”一字一顿地说完之后，陆向寒自觉喉咙里像是被人塞入了无数沉重的铅块似的，连呼吸都滚烫发疼。
秦之遥却仍面无表情，声音轻的像是树叶从枝头飘落，“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陆向寒喉头一紧，却还是说了出来。
“我爸和曾姨在商量送安乐出国的事情，被她听到了。”话落，顿了几秒，他又补充了一句，“之后，我爸叫江柔去劝她”
话说到一半，耳边忽然落下一声冷笑。极轻，却冰冷异常，如同细小而锋利的冰渣，准确无误地落在他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变成一把滚烫的沙子，烧灼出一片荒芜。
“所以你是真的要送她去伦敦。”秦之遥缓缓转过头来，眼圈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赤红，“陆向寒，她才五岁，她才五岁啊！”
或许是哭的太久，导致她此刻连发火都没了力气。抱怨的话语只能囫囵地在喉咙里打转，在泪水中闷成含混不清的音调。
“看来你不但为安乐安排好了后路，连后妈都帮她找好了。”
她眼圈儿红的厉害，泪水蓄积在眼角，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坠落。她的声音颤抖个没完，唇角却硬生生勾出一抹上扬的弧度，笑得浑身发颤。
“陆向寒，我真该说一句谢谢你考虑这么周全。”
一字一顿，顺着唇角滚落，没什么力气的音调，其中蕴藏着的分明的恨意却令陆向寒一向冷硬的心脏猛然一颤。
不等他
应声，秦之遥就已经别过视线，空洞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出神，似梦呓般的轻声自言自语。
“安乐她那么乖，明明之前都没有见过你，却在知道你是她爸爸之后对你那么依赖，那么小的孩子，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她怎么会离家出走．你到底为什么能狠的下这种心，一定要送她去异国他乡呢？”
陆向寒攥了攥拳头，因空气中沉重的窒息感而心痛不已。
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淌进领口中。或许是因为过于猛烈的震惊和心痛，她连抱怨都发不出太大的声音，整个人的精神仿佛瞬间垮了下去，彻底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陆向寒转头望着床头柜上早已准备好的热粥，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端起来，“先吃点东西。”
说着，他试探着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往她嘴边送。
她没有躲避，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似的，却在勺子即将触碰到嘴唇的时候猛然惊醒，死气沉沉的眼底闪过慌乱的光，“现在有消息了吗？找到安乐了吗？”
陆向寒捏着勺子的手骤然一紧，眼睫低垂下去，无声地摇了摇头。
“怎么办．”
秦之遥突然再次发起抖来，面色惊恐，和刚才那个平静得过了头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发了疯一样胡乱看向四周，“这么冷的天，我女儿一个人在外面可怎么办，她有东西吃吗？会挨饿吗？安乐最怕冷了，她身体又不好，怎么办．”
陆向寒心头揪着发疼，眼看她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几秒时间已经发展到了近乎抽搐的地步，忙放下粥去扶她，“秦之遥！”
他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她却像是根本听不到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空气，仿佛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而外界的所有都被她隔绝在外。
像是一个无形的牢笼，灌满了从她心底流淌出的悲伤和绝望，再将她溺毙其中。
陆向寒强行抓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臂，将她整个人用力地锢在胸口，在晦涩的天光中紧紧地抱住她，鼻尖盈满了她发间咸湿的眼泪味道。
片刻后，一直只是喃喃低语的秦之遥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再次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湿热的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在陆向寒的肩膀上下了一阵悲伤的雨。
而他心痛难当，大脑中一片空白，手背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绽。
这是陆向寒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这么渺小无力。
无论他怎么劝怎么说怎么安慰，秦之遥还是再一次哭到抽搐着晕厥过去，再次醒来之后又变成了那副一言不发的模样。
陆向寒让人把那碗早已经凉透了的粥端走，自己沉默不语地坐在床边陪着她。
注意到她垂在被子上的手指白的吓人，他伸手一探，被那冰凉的体温惹得心头一沉，蹙着眉捉住她的手往被子里放，而她也出奇的乖巧，一动不动地任凭他摆布。
这一次醒来，她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了，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半点反应。
陆向寒终于被这样的压抑击溃，伸手扳过她的肩膀，“秦之遥，看着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