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李仲林和范贤赶到皇城外。
很快,三名绣衣卫来到此地汇合。为首的男子穿着百户官袍,长相阴鸷,眼角有道浅显的刀痕,身后领着两名小旗。
阴鸷男子拱了拱手:“绣衣卫百户吕望。”
李仲林和范贤忙抱拳行礼。
绣衣卫根深叶茂,家大业大,被人戏称百户多如狗,小旗遍地走,远非靖安司大猫小猫几只可比。
靖安司的小旗在对方面前着实不够看的,换成平时,免不了被嘲讽讥笑一番。
但今日,吕百户的态度却好得出奇。
“待会进宫,以我为主向贵人问询,若是二位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发问,但务必注意不要唐突了贵人。”吕望阴鸷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和颜悦色地说道。
两人连忙称是。
宫门外验过绣衣卫的腰牌,禁军放行进入皇城。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巍峨的宫墙下,不多时,来到后宫前。早已等候在此的小太监,引着众人进入。
众人放低目光,不敢肆意张望。
李仲林悄然观察着范贤。
这位搭档自从进入后宫后,似乎就有些魂不守舍啊……莫非……李仲林的脑海中瞬间蹦出了各种后宫虐恋的剧情。
与此同时,行走在前方的吕百户也将感知放在李仲林身上。
此人初次进入皇城,却神情自若,没有露出丝毫畏怯……吕望心想,然后感知着己方两名小旗的僵直步伐和微白脸色,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跳。
小太监领着众人七拐八绕,来到一座花团锦簇的宫殿外。
李仲林抬起眼皮看了眼牌匾,醉花苑。
啧啧,醉人的不只是花,还有美人吧……李小旗酸溜溜地想道。
小太监在入口处低声禀报,未及,殿内走出一名宫女,婀娜多姿地引着一行人进入殿内。
烛光明亮,帷幔低垂,大堂地面铺设着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玉柱旁的铜龛中飘出袅袅清烟,空气中弥漫着宁心安神的檀香。
数名宫女侍立在帷幔后的软榻前,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若隐若现,偶尔惊鸿一瞥的华丽宫装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恩宠独冠后宫的孟贵妃。
“该说的都和陛下说过了,绣衣卫还有什么好问的。”帷幔后的贵妃口气不善。
李仲林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低垂。
虽然看不见贵人的脸,但单凭妖娆妩媚的声线,就令人生出遐想,帷幔后一定是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尤物。
吕望恭敬道:“娘娘,小皇子案非同小可,大都督奉陛下之命彻查此事,令卑职前来问话,也是为了尽快查明真相,确保宫内贵人安全。”
提到陛下,孟贵妃的音调低了下去,不耐烦地嘟囔:“奶妈都验过了,是我的孩儿没错。姓贺的得了失心疯,你们也信他的话……算了,你们问吧,早些查清楚也好。”
“那卑职就开始提问了。”
吕望开始事无巨细地闻询起孟贵妃详细经过。
李仲林听了一会,哑然失笑。
贵妃的年纪似乎不大,性格颇为天真烂漫。话语之间流露出满满的颐指气使,但显得胸无城府。
贵妃的城府和胸襟完全不相符啊……怪不得独得皇帝宠爱,看来男人都一样,就好胸大无脑这款……李仲林偷瞄了眼倒映在帷幔上的丰韵身影,猥琐地想道。
随即生出疑惑,以孟贵妃的城府,能想出剑指皇后的阴招?
她擅长的,应该是在皇帝枕边吹风,嘤嘤嘤那种吧……
吕望似乎背后长眼一般,头也不回地问道:“李小旗为何皱眉,可有什么问题要请教娘娘?”
绣衣卫的两名小旗交换了下目光,有些不解。
换成平时,吕百户应该嘲讽地说“某某为何发笑,可有什么高见”,狠狠diss竞争对手的人,才符合心高气傲的绣衣卫人设。
感受道帷幔后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李仲林颇有压力。
他向贵妃的身影拱拱手,说道:“卑职有几处不明,想向娘娘请教。”
说话间,悄然开启了望气术,视野被不同深度的红色的气充斥,以帷幔后的气颜色最深,红得发紫,透着掩藏不住的贵气。
能成为贵妃的女人,自然是有气运在身,贵不可言。
“问吧。”孟贵妃淡淡地说道,流露出几分对小人物的不屑。别说是区区一个小旗,就是百户在她面前也不够看,要不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连宫门都不让进。
李仲林不以为意,想了想,先问道:“卑职听说,小皇子先前的奶妈出了意外,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孟贵妃轻咦一声,似乎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不相关的问题。
见贵妃一时想不起来,软榻旁的一位宫女出言道:“两月前,宫中夜宴,奶妈偷喝残酒后醉酒,坠入湖中淹死了。”
吕望佐证道:“此事绣衣卫已经查过,并未发现异常。”
李仲林的视野里,说话的几人头顶光环都偏向绿色,说明情绪平静,不似说谎。
他沉吟片刻,继续问道:“敢问娘娘,将小皇子藏匿的主意,可是你自己想出的?”
“大胆!敢对娘娘出言无状!”那宫女出言呵斥,怒目而视,头顶的光环迅速变红。
“娘娘,这个问题很重要,请您认真回答。”李仲林不搭理她,对着帷幔沉声道,“卑职怀疑娘娘受人蛊惑,才出此下策。”
这是在投机卖好,替孟贵妃开脱?
吕望回头瞥了他一眼,心中生出淡淡的不悦。
“呃……”帷幔后的贵妃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迟疑着没有说话。
“请娘娘务必实话实说,这个问题非常关键。”李仲林严肃道。
看起来不像是替孟贵妃开脱啊……
吕望想了想,回头道:“你们守在殿外,不得放任何人入内。彼此互相监督,不得偷听,否则绣衣卫家法处置!”
两名小旗肃然,应声退出殿外。
范贤对李仲林使了个眼色,跟着走了出去。
吕望看向帷幔,说道:“娘娘,请但说无妨。李小旗尤其擅长从细枝末节中挖掘信息,他问的问题,必有目的。”
李仲林忍不住看了吕百户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何出言支持自己。绣衣卫的人什么时候这么高风亮节了……
孟贵妃犹豫了片刻,屏退左右,只留下先前发声的那名宫女。
这才期期艾艾道:“本宫确实是自己想出来的……不过,是受了一本前朝野史的启发。”
“那本野史中说,前朝有个妃子,为了争宠掐死了自己刚满月的女儿,嫁祸给来看望的皇后,害死了皇后……”
“但我才狠不下那个心,而且也不像害死皇后,就想给她个小小的教训,谁叫她平时老看本宫不顺眼,到处挑刺……”
听着孟贵妃的絮絮叨叨,李仲林忍不住嘴角直抽搐。
您还真是天真可爱……就想知道您是怎么在冷酷无情的皇宫中活到现在的……
他追问道:“那本书从哪来的?”
吕望的眼中精光一闪。
“是……我的贴身宫女从宫外带进来的,我觉得好看,就随手翻了翻,恰好看到那个故事……”贵妃的身影有些扭捏。
“娘娘,您拿到那本书的时候,那个故事处的书页,是否是折起来的?”李仲林忍住心情激荡,缓缓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帷幔后响起孟贵妃疑惑的声音。
软榻旁的宫女闻言,脸色立刻变了。
很好,和我想得一样。
李仲林的嘴角扬起,死死盯住帷幔。
“娘娘,卑职的最后一个问题,带回书的那个宫女,是否就是在孟府上失踪的那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