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携带着数不尽的恨意朝着如今早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浪刺去。
任谁也没想到,曾经的师徒如今却要刀兵相向,其中有多少隐晦的过去,又有多少伤心而悲怆的过往。
面对着朝他刺来的那杆长枪所散发出的寒意,王浪微笑着,轻轻地闭上眼睛,眼角的那一滴泪即将挤落在地。
一把拂尘一挥,那杆白蛟长枪凝滞于王浪胸口一寸之处,长枪停止,枪劲却划破了王浪胸上褴褛的破旧衣衫,露出了他风催时侵的胸膛,被枪劲划破、血流不止的胸膛。
那血沿着胸膛蔓延到破旧衣衫,继而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浸染了橙儿脚上的布靴。
“啊!”
橙儿颤抖着吼叫一声,抬头瞪着百里老道,血丝密布的双眼之中是难以言喻的悲愤,还有不甘。
百里老道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名咬牙切齿的少年,拂尘往前一推,少年便踉跄着后退五丈有余,几经翻转后跌坐在地上。
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际,橙儿强忍着疼痛,靠着那杆长枪支撑起身体,半跪在地上,努力地平复着心境。
百里老道收回了拂尘,淡淡地说道:“孩子,你受苦了。”
橙儿料想不到眼前阻止他的人竟说出这么一句话,眼里的寒意片刻间消散了许多,就像是寒冷的冬天苦苦等候着一阵温煦的春风,融化整个冰天雪地。
百里老道缓缓踱步向前,走到橙儿的身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满面慈祥地看着他。
他的心底事,他的伤心事,都看在百里老道的眼里。
倏地,橙儿一把甩开了百里的手,眼神中那抹久违的春意盎然即刻间烟消云散。
“我认识你!”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带我走?
“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个恶魔身边,要让我留在这个杀父仇人身边!”
橙儿越说越心碎,一切本该是冰消瓦解的过往一时全部涌上他的心头,但十年的隐忍已经让他忘了流泪是怎样的,只能继续咆哮道:“当时你可以杀了他,凭你的修为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他,我知道的,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放走了他,还让他带走了我!”
听到橙儿叫喊,震惊之色赫然出现在每个道宗弟子的脸上。
百里老道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橙儿,眯眯眼道:“孩子,你先不要激动,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现在想听么?”
橙儿一听这话,将脸撇向一边,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百里老道见此情景,无奈摇摇头道:“烈州曾经有一个帮派名叫林云教,当时它的掌门人叫做钱谷秋,其膝下育有一子唤作钱半青。”
橙儿此时斜着的脸上现出一种难以让人察觉的伤感,很轻很淡。
百里老道稍作停顿,看了一眼橙儿继续说道:“那林云教本是这江湖中声名显赫的大帮派,可好景不长,几代人的荒废经营、不思进取,等到了钱谷秋这一代彻底人才凋零,伴随而来的是一落千丈的江湖地位。”
“想来这钱谷秋也是生不逢时,错真的不在他,他也曾雄心万丈,想要林云教在他的手中再次发扬光大,可是仅凭他一人又如何能够做到?所以他开始不走正途,开始离经叛道。”
百里老道还未说完,橙儿的脸忽然转过来盯着他,眼眸之中迸发的火焰足以燃烧尽一切。
百里老道看了看橙儿的双目,心中似有不忍,却还是说道:“烈州比邻凉国,彼时两国往来尚且密切,而钱谷秋当时也是经常到凉国游访,后来认识了一些凉国位高爵显的官员,他们以名利为诱,再加上钱谷秋一心想要中兴衰落的宗室,便答应了他们在烈州密谋策划,与凉国里应外合攻下烈州。”
此语一出,众人惊愕,尤其是橙儿,目光在一瞬间呆滞,仿佛听到是天方夜谭,仿佛是胡言乱语。
奄奄一息的王浪听在耳里,用一种将死之人才会有的虚弱气力小声耳语道:“别再说了,他还是个孩子。”
这话当然也传进了橙儿的耳朵里,怔怔地看着百里老头和平躺在地上的王浪,他的师父。
百里老头轻叹一声继续说道:“王浪,也就是你的师傅,江湖口碑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人人都说的事情就一定是真的么?”
“王浪于你有杀父之仇亦不假,可为什么会杀你的父亲?这些你知道么?因为王浪杀的人全是些丧尽天良、明面仁义,暗地恶毒之人!”
“你闭嘴,该死老头一片胡言乱语!”多少个日夜,橙儿都只能依靠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苦熬下去,如今听到有人辱没他的父亲,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百里老道捋了捋胡子,轻叹一声后便转过了身子,并不理睬眼前少年的叫嚷。
“王浪也曾隐居江湖,也曾有过美满的家庭,也曾有过儿子,可最后被人毁掉了,那一夜想来定是惨绝人寰,那一夜你的师傅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那以后他重出江湖,找可能的仇家誓报毁家夺子之仇,他杀了很多人,可他杀得不都是恶贯满盈之辈
么?”
“剑渊门、长青派,包括你父亲的林云派,哪个不是?可最后他倒成了恶魔,这个世界的厉鬼,这样公平么?”
百里老道平静地说完,缓缓转身看了看橙儿,后者的脸上早已是一片狰狞,像是来自地狱深渊,前来索命的恶鬼。
“孩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以为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你的师傅他很在意你,而你的父亲才是杀害王浪全家的幕后黑手。”
一字一句,如同刀劈斧砍,将橙儿的心击穿、剁碎。
此时的王浪也是默不作声,不再阻挠,事到如今,阻挠又有何用?
橙儿冷笑一声,笑声无比凄凉,一遍一遍的垂头低语道:“空口无凭!搬弄是非!空口无凭!搬弄是非......“
百里老道看着眼前神志恍惚的少年,心里滋味可想而知,伸手掏出怀里的一张泛黄的纸张,手一松,那纸条便如风中柳絮般落在了地上,落在了橙儿的眼前。
橙儿看着上面的文字,脸色铁青,过了好久,久到似乎他是一个哑巴,颤巍巍地说道:“那他当时为何不一并将我杀了?为何留我一个人苟活于世?为何将我留在他的身边?”
百里老道无言,众人无言。
“因为你当时年纪尚晓,这场祸事与你又有何干?”
“还因为......当时第一次见到你......感觉你真的很像我的儿子,如果他还活着,也该有你一般大了。”
王浪眼看蓝天,话语之中不带丝毫波澜。
话音刚落,橙儿再也忍受不住了,十年铸就的堤坝在那一刹那毁坏了,禁锢已久的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不知不觉间早已松开紧紧握着枪杆的手,白蛟长枪陡地落地,双手攥拳狠狠地砸向地面,咆哮着,颤抖着,直至鲜血四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