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幼铭在丁艾简天祁这里最后一直呆到快九点，还打了羊驼血一样不愿意回去。
丁艾倒是没意见，某人却不乐意了。
丁艾把碗碟从洗碗机里拿出来的时候，眼前还会浮现简幼铭领走之前含幽带怨的小眼神，不由唇角勾了勾。
秦歌好小时候明明很黏她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性子越来越怪癖。
简家小丫头和好好差不多年纪，可见和她比起来，简天祁这个哥哥当得命好得多。
简天祁下楼的时候，正巧看到丁艾勾着唇浅笑的侧脸。
淡色的瞳孔里是细碎温柔的光，显然分神在想些什么。
丁艾这边自然也听到动静，只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嘴里道：“我今天好像在超市看到霍大哥了，他身边还有个人，是女朋友吧？”
“霍大哥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的，温柔得要滴出水来了。也就是想着恋人能笑成那样了吧……简三——”她话没说完，手里的碗碟却被另一只大掌抽了过去，摆放在碗柜里。
丁艾怔忡了一瞬。
从前家里都是张姨做这些的。
自从丁艾接手后，简天祁偶尔会下来看看，但从来没出手帮她过。
沐浴液的清香从男人身上传来，丁艾脸上神色不变分毫地抿了下唇：“谢——”字刚出口，男人低沉的声线却打断了她。
“那你呢。”
“嗯？”
丁艾就见简天祁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帮她从洗碗机里又抽出张碟子，凌冽的下颚线条带着几分冷峻，“现在想着谁。”
“霍明朗？”
她现在？霍明朗？
丁艾莫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福至心灵般反应过来。
这些天来，细细碎碎的线索毫无预警地归拢到一处。
她只觉得心脏好像被电流猛地刺激了一下。
瞳孔微颤，丁艾不可思议的视线在男人侧脸仔细地来回扫了几圈。
对方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睫毛在深邃的眼睑处投下浅淡的阴影，使得平日里就漆黑的眼睛愈发闇沉。
丁艾嘴唇细微地抖了下，费了好大气力稳住心绪才开口：“简三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男人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滞。
静默的数秒后，一声轻笑逸出男人涔薄的唇角。
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
那声音轻飘飘划过她的耳廓。
仿佛夜色中一闪而逝的火。
丁艾抿唇，只觉得胸口堵着的气不消反增，被那一闪而过的火星点成了燎原之势。
只听“啪”地一声，丁艾手里的碗就被不轻不重地搁置在了料理台上。
“简天祁。”
没有他想象中的沉默，男人抬眼看她，眼底有些显而易见的错愕。
“喜欢就喜欢，没
什么好傲娇的。”她说着，眉心难得微蹙了起来。
“也就你们这些福大命长的人才有心思在这里和喜欢的人来回掰扯些有的没的。我不是，也不敢这么奢侈。”
“我说了喜欢你，会帮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无关。”
“但如果你也对我有好感，就别明明在乎还要嘴硬伤我的心。”
“你保持沉默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撬开你的嘴不可。”
“可但凡扪心自问，只要你还有那么一丁点在意我，就不要口是心非地伤我的心。我对你就求这一点。”
她可以没有自尊地喜欢这个人。
可以为了这个人燃烧。
可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这个人却爱而不得。
等他终有一天回忆过往，却发现他们之间只有口是心非的尖锐回忆。
那他该多难过啊……
眼前的女人眼里光芒明亮得好似跳动的火焰，誓要燃尽他心脏外面那层坚硬的壳。
他经历过生死。
见识过最丑恶的东西人性。
可这一刻，曾经在心底叫嚣将他撕裂的冰冷泥淖仿佛被烧热了。
烧得他二十年来沉寂无波的心口竟泛起烧灼来。
他没有欲望。
因为强烈的憎恨已经将所有其他的妄念吞噬殆尽。
这么些年。
他肮脏而孤独地活着。
他从来不缺少爱他的人。
也多得是无穷无尽没有条件的陪伴。
但那些跟随他二十多年没有一天消退的冷冽孤独却不减反增。
仇恨是他身上最好的东西。
他将仇恨活成了他身上仅剩的希望。
偏偏在这个时候。
有这么一个女人，没心没肺却又诚挚热烈地说喜欢他。
这个狂妄的，自知时日无多的女人……
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他来日方长。
真是个笑话。
室内是长久的沉默。
丁艾觉得脑袋被气血冲撞得一阵晕眩。
仿佛有某种控制不住的情绪就要破开胸口叫嚣着喷涌而出。
眼前的简天祁沉默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快速翻涌着什么。
她觉得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这个男人眼中读出情绪，很沉，也很痛。
她喉咙有些发涩，反而压下了眼底的涩意。
她在他的眼底读出了冷冰冰的怨恨。
良久。
丁艾看见男人喉结处轻滚了滚。
五个字，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让丁艾在听到的一瞬间骨血冰凉。
她看着男人说罢便转身上楼的背影，感受到了自己实现逐渐模糊。
微微仰起头，丁艾伸手抹了把眼角，捂着眼睛靠着洗碗机料理台滑坐到了地板上……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丁艾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昨天去帮里，果然太原曹家分家那个小兔崽子拍视频的消息已经走漏，江湖论坛早就传疯了。
联盟组委会大选在即时间敏感。
九幡十四路在这时候挑拨温家与何家关系，各种风言风语一时甚嚣尘上。
少了一个赵家，四大家族已经不再四角齐全。
如今何家又受重创。
这已经足够有心人把靶子对准九幡十四路了。
后者原本就是草莽出身的野路子，加上这些年，大掌柜在江湖上以行事苛狠，不择手段著称。
江湖上顿时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倘若让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歪门邪道掌权，那这江湖……
这念头让人光是想想都心下悚然。
原本一些愿意为九幡十四路号票的家族门派，如今也隐虑着不敢妄动。
如今的江湖，各门各派，一盘散沙。
利来而聚，利尽而散。
九幡十四路以当下的如此恶名，江湖上没人还觉得此次组委会重新选举还能和它有任何瓜葛。
只是任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南方的大掌柜好气魄，居然向联盟组委会开出条件，愿意自领人马去贵州完成当年未成，如今已经是江湖传说的华夏法的勘探。
完成勘探，九幡十四路不领功赏；若完不成勘探，他大掌柜立刻引咎辞职。
举江湖震惊而色变。
且不说大掌柜神秘的身份。
就论其要做的事情。
华夏法！
光是这三个字都被列为“江湖不可说”的禁忌。
这大掌柜居然肖想到这上面，真是好生狂妄。
而更劲爆的是，仅半天的时间，组委会就以匿名投票的方式通过了大掌柜的提议。
只不过这第二次勘探，不仅是九幡十四路的人，除了赵家外的四大家族和同样组成组委会成员的，江湖上至今有名有姓的门派，比如北腿的朱家，川渝的唐家，都要派人参与这次勘探。
当江湖论坛上看热闹的还在嘲笑这大掌柜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仅半天的时间，一支不输给50年前传说的华丽勘探队阵容已经消无声息地组织了起来。
原本还有三天才正式集结，丁艾却在简天祁那里呆不住了。
她临走前回去看了胡岚一趟。
秦歌好人倒是在家，脸却没从手机上抬起来过。
丁艾也习惯了，反而有些熟悉的安心感。
秦牧云还在学校。
丁艾一路打听才知道自家小伙子还在实验室。
她站在实验室外面隔着玻璃看了好一会儿，才安静离开。
丁艾要提早回帮里的事情已经提前微信了顺子。
后者那叫一个等得望眼欲
穿。
看见自家大掌柜，兴奋得跟公鸡打鸣一样隔着一千米就嚎了起来：“老大嘞——”
丁艾看着对方一边瞅她，一边隐忍着朝她身后瞄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别看了，人没跟来。”
顺子一怔：“没来？”
顺子也是个通透的妙人，顿时就反应过来：“老大你和我姑爷吵架了啊？”
“嗯，”丁艾点头，“我和你姑爷吵架，你帮谁啊？”
“那必须是帮老大，我姑爷也心疼老大，那气头过去了肯定不仅不会怪我还要夸我做得好！”
那小话接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丁艾冷哼了声，收回视线。
想要对付九幡十四路的和一直以来藏在暗处的，不一定是一拨人。
但这人眼睛却也盯着衔尾蛇。
这次的行动，不仅是为了重立九幡十四路的威望，更是引蛇出洞。
此次勘探异常凶险，四伯他们原本无论如何也不愿让她亲自去的。
可他们也都清楚，她去，胜算才大。
两天后，丁艾带着人出发了。
这次去的，各个江湖门派的都有。
长途跋涉不分日夜，她自然不便再带着面罩不以真面目示人的。
出发这天，丁艾跟着九幡十四路的队伍走在靠后面。
聚集点已经人头攒动，显然不少练家子都来早了。
可当丁艾的视线越过人群，她却如遭雷劈。
那个人是……
简天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