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忙碌的人群，心里感慨。
计策虽然老套，只要是稍微精明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让他欣慰的是，羌人中没有精明的。
哪怕是稍微精明的都没有。
“蛮夷就是蛮夷！”
朱振心中冷笑，在大晋，不是他一个人看不起胡人，而是整个士族阶层都看不起。
归根结底还是胡人智力太底下，行为太野蛮。
“茹毛饮血”最初可不是用来形容远古人类的，就是用来形容胡人的。
朱震从头到尾把自己的计策又想了一遍，突然笑了。
只是笑容却有些苦涩，这条计策最初还是李庭岳提出来的，旨在收服羌人，让他们对山寨增强认同感。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容易，李庭岳的设想是用“潜移默化”，慢慢改变羌人和汉人的观念。
从他们和平相处开始。
虽然这样见效甚微，却重在可以持久，而且羌人日后的反叛几率也会大大降低。
缺点却是时间太长。
另一个办法就是朱振此次实施的计策。
快刀斩乱麻，用重手段强硬收服，效果很好，维持的时间却未必很长。
不过现在火烧眉毛，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只要关键时刻不反叛就证明是条好计策。
只是却苦了几个队长，要把他们塑造成识人不明，昏庸无能，最后真相大白，翻然悔悟的“反派角色”，其中的曲折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事实证明，苦肉计的效果出奇的好，胡汉一家在山寨已经不止停留在口头上了。
“老朱，最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和朱振在一起看戏的还有郑老三。
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甚至在关键时刻还要评测几句。
“咱们上次是如何打败的羌人你还记得吗！”
朱振捏着胡子，看着窗外几个队长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也用干净的麻布把伤口包扎了起来，正在向自己的房间走来。
郑老三挠了挠头，瓮声瓮气的说道：“还不是兄弟们悍勇，不要命的砍杀，才把羌人打退的。”
朱振嗤笑：“主公要是指望着你们这群人为他扩大地盘，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见郑老三要发火，朱振又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你先别着急，我来给你说。”
他指着外面山势继续说道：“就是这狭窄的官道和险要的地形，如果是在开阔地带，六百兵士根本就不是三千胡人的对手，只有依靠有利的地形才能取胜。”
“这次也一样，其他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安心打造弓弩器械就行了，巨型弓弩的箭矢还是太少，要多多准备一些。”
门被推开，高大鹏几个人挪着机械的步伐走了进来，全身看起来都极为的不自然。
“妈的，下次这种事情老子一定要把自己摘出来，下手的那小子是真狠呀！”
高大鹏给自己倒了杯酒，刚要喝，就被黄景瑜抢了过去。
老黄喝完酒，嘿嘿笑道：“别介意，那是老子队伍里的人，提前我已经和他说过了，狠狠的打，不要留手。”
“草你妈的，难怪就你小子挨的鞭子最少，原来是因为这个，老子还奇怪呢，怎么大家都动不了，就你小子还活蹦乱跳的，原因在这呢！我不管，一只烤羊，你小子负责。”
对他们来说，都是自家兄弟，多挨几鞭子没什么，但别人都趴在地上，就不能有一个站起来的。
“没问题。”
黄景瑜摆摆手，满脸的不在乎。
打也打了，苦肉计也用了，接下来就是商议作战的事情了。
李庭岳不在，以高大鹏为首，朱振提出补充意见，一个简单的作战计划就出现了。
……
前方山岭纵横，地势逐渐变得难以行走，路上也多了碎石。
马蹄踩下去已经伤害到了马掌，很多战马的马掌被锋利的碎石边缘割裂，走路也变得困难。
乌台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攥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嘴角挑起狰狞的笑。
这次，他联合了相邻的两个羌人部族，凑了一支足有万人的骑兵，为的就是去大晋寻找粮食。
而他们首要的目标就是盘蛇岭。
几个跟随呼赤勒回去的族人已经被乌台处死了，从他们口中，他也知道，盘蛇岭有一个强盗山寨，里面有大量的粮食。
呼赤勒上次带着族人来这里就是为了粮食。
如果乌台能够有些耐心，仔细的询问那几个被他处死的族人，他就不会贸然跑过来了。
强劲的弓弩，怪异锋利的长刀，还有更加凶悍的盗匪。
马蹄踩踏地面，扬起漫天的尘土，又被风吹散。
这一万羌族勇士乃是三个部族强行拼凑的，人数虽然众多，但几乎三成都是老人。
今年大灾，无数羌人成为流民，三个部族也受灾严重，牛羊几乎死绝，要不是天气寒冷，肉食容易保存，族人也已经变成流民了。
即使这样，他们有半数的族人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乌台的出现让两个部族看到希望，他们对这个残废能坐上呼延部族长的事情感到非常惊讶。
不过他既然说能找到粮食，两个部族在走投无路之下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山路狭窄，兵马已经进入了盘蛇岭。
探路的羌人勇士已经回来禀告，前方没有任何阻碍，一切都很平静。
啪嗒！
一颗石子从一侧的山壁滚落，砸在了一个呼延族族人的头顶，那人揉了揉被砸中的地方，抬头看了看，也没有在意。
碎石越来越多，已经从指头大小上升到拳头大小了，当一个人头大的石头从山壁上滚落，把一个羌人的头砸碎后，终于出现了混乱。
幸好山路狭窄，人流分散，受到冲击的只有不多的上百人。
在乌台的指挥下，已经有羌族勇士从另外一侧缓坡向山顶攀延。
喊杀声突然响起，而头顶滚落的石头也多了起来，而且更加的巨大。
轰隆隆！
一块足有千斤的巨石呼啸着从另外一侧的缓坡滚落，带着轰鸣声砸在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这一块石头足足砸死了十几个羌人，血从石头下流出来，还有飞溅的碎肉。
碎石不断，渐渐的，已经堵住了原本就狭窄的商道，把羌人分成了两段。
乌台大怒，派出了族中的弓箭手。
游牧民族都是天生的猎手，弓箭技艺娴熟，即使自下而上，箭矢的力道依旧强劲。
嗡……！
一长串弓弦震动的声音传来，刚才上去的羌人勇士在发出了惨叫后，已经翻滚着摔了下来。
“不过是一群强盗，根本不可能战胜我呼延族的勇士。”
乌台马鞭一指，一个呼延部的小头领又带着一群族中勇士向山顶攀登。
他们远离了箭矢能射到的距离，从远处上山。
厮杀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时间很短，不足半刻钟便停止了，然后一颗颗人头就从山顶滚落了下来。
人头滚到了乌台马前，正是那个小头领的头颅……
……
寒风萧瑟，黄沙依旧。
荒凉的山路上，人流蜿蜒曲折，绵延数里。
稀稀拉拉的雷氏部族的族人已经极为疲惫，只是在强自支撑。
为了族群的繁衍，不被羌人灭族，他们只能咬牙走下去。
已经五天了，明天就能达到盘蛇岭，只要进了山里，他们才算安全。
李庭岳的马旁卡姆汉和赤木两个老头和他一起望着远方发呆，好像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我们带着族人，千里迢迢来到大晋，竟然是来当强盗……”
卡姆汉老头喃喃自语，好像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的富贵生活正在远去。
“这是雷戈死前的决定，与其在羌人领地提心吊胆的生活，害怕被灭族，还不如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强盗，只要是想要的东西，通通都可以抢过来。”
李庭岳在给两个老家伙灌输当强盗的种种好处，并且向他们许诺。
“只要我们的实力足够强大，将来给你们一州之地安置族人也不是不可能。”
这种画大饼充饥的方法他在乡兵成立的时候就已经在做了，这么长时间，效果好像还不错。
“希望你说话算话。”
赤木板着脸，一脸便秘的表情。
没办法，李庭岳虽然用话语打动了他们，可还是要面对现实，这么多人，当了强盗从哪里弄来粮食养活他们？
现如今，不只是羌人受灾，汉人也一样。
三万多人，一天粮食的消耗就是个天文数字。
李庭岳对此倒不是很在意。
饥饿是最大的动力，如果没有粮食养活他们了，那就去洛平府抢，去安定郡抢。
不过在抢之前有一个前提，是只为了抢劫吃饱饭，还是带有其他的目的。
“两位老人家，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李庭岳见有些冷场，突然提出了要和两个老头打赌。
卡姆汉和赤木对视一眼，都不明白李庭岳想要做什么。
“赌什么？”
赤木谨慎的开口，害怕这小子又出什么馊主意。
明知道他满嘴谎话，未必说的都是真的，可他和卡姆汉老头还是在他的言语攻击下选择了相信他。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即使现在不是真的，迟早也能实现。
“就赌我三年之内能给你们一块土地，让你们放牧，而且不会小于一郡之地，如何？”
这张大饼画的有些大，李庭岳却必须要这么做。
如果不能把雷氏部族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李庭岳怎么能够放心把他们派出去。
听到李庭岳的话，两个老家伙同时呼吸急促，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庭岳。
“如果不能办到，李庭岳埋骨荒野，永世不能回故乡，如果成功，两位只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就可以。”
李庭岳的誓言取了一个巧，如果能办到，他倒是希望可以兑现誓言，埋骨在自己的故乡。
不过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空，他又叹了口气。
“什么条件？”
明知道面前的年轻强盗喜欢画大饼，但两人还是声音急促，迫不及待。
“你们雷氏部族要永远效忠我，以及我的子孙。”
“我们代表雷氏部族接受你的赌注。”
三人击掌，定下了赌约。
马车上，白翎羽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和两个雷氏部族长老击掌的李庭岳，秀眉微挑。
“白姐姐，李公子在和他们做什么？”
王灵萱凑过来，一双美眸好奇的看着李庭岳，脸颊有淡淡的红晕。
“他在骗人，以前他就骗过很多人，以后他可能还会骗更多人。”
王灵萱看不到白翎羽面纱下的神色，自然也看不到她嘴角上扬的微笑。
“李公子骗过很多人吗？可我看他不像一个坏人呀！”
王灵萱自从脱离自己的父亲，跟在白翎羽身边后，胆小怯懦的性子转变了不少。
她本就是个勤劳的女子，加上庶出的身份，从来都没有摆过王家小姐的身份。
不管是烧柴做饭，还是收拾东西，她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甚至连小七他们的饭食王灵萱都亲自做。
白翎羽和李庭岳曾经私下有一次关于王灵萱的对话。
李庭岳提议让白翎羽收王灵萱做她的丫鬟侍女，也算给她一个去处，免得在山寨里无法立足。
白翎羽却反对，认为她应该去冯家镇，哪里正是用人之地，而王灵萱不仅识字，还会算数，聪慧灵敏，可以帮助老徐。
李庭岳用她是女子来搪塞。
白翎羽用手中剑来告诉他，男人未必比女子强。
最终，两人达成共识，王灵萱认白翎羽为姐姐，但回去后依旧要去冯家镇。
顶着教练妹妹的头衔回冯家镇，估计没有人敢惹她。
“坏人还是好人，面相是看不出来的，倒是可以看出其他很多事情。”
白翎羽看着她，从漆黑如墨的秀发上摘下一支金步摇插在她的发鬓上。
“这是姐姐的师父送给我的，现在送给你。”
“为什么？”
王灵萱想要从头发上摘下来，却被白翎羽制止了。
“此物有寓意，你现在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王灵萱眨了眨眼，不明白白翎羽话里的意思。
……
“老王，来，吃口肉，不要拉着脸，高兴一点。”
李庭岳把一块烤好的狼肉用匕首割下来，用刀尖挑着，送到了王盛月吃饭的木碗里。
“哼！”
王盛月重重哼了一声，把狼肉塞进嘴里，大口吃了起来。
今天又累又饿，而且他从没骑过马，骑了一天，两条大腿内侧又红又肿，已经有血渗透出来，染红了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