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大师正在为小猎疗伤,却不想庙外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云罗宗宗主李元候!
不言抬头看了师父一眼,有询问之意,宏远点头道:“你去吧,赶走就是了。这孩子已经没有危险,我一个人也够了。”
不言点了点头,遂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走出了庙门。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重新变得清澈高远,残留的几片孤云边上泛着青白,想必不久月亮也能出来了。这一场雨过后,不管怎样,天气总会变好的,不言大师微微吸了口气,清凉的感觉让他脑子里的烦乱稍稍减轻了一些。
“老秃驴!快把伤我儿子的混小子交出来!!”
天边再次响起李元候的怒喝,不言大师抬头一看,只见西边的天空上,一顶银色轿子悬空而来,轿下排开八名女弟子,个个身姿曼妙,轿顶映着月光,一片仙意盎然。
眨眼间,银轿已经到了跟前,八位云罗宗女弟子脚下轻踏,落地时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想必这番配合也花了不少时间排练。为首的一位女弟子抽出宝剑,上前喝道:“云罗宗掌门仙人李元候在此!老和尚,你还不下跪行礼?”
不言面无表情的看了那银轿一眼,既不行礼,也不说话。
这女弟子见状,冷哼一声,道:“算了,看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我问你,砍掉我李师兄一个胳膊的那个臭小子在哪?识相的话,立刻把他交出来!!”
不言默然,没有回应。
这下这女弟子有些生气了,她自从被选中当了李元候的贴身轿使之后,整个寿阳城内,谁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的,哪有人敢给她甩脸子的?忍不住骂道:“老东西!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问你话呢,没听到吗?!你要再不说话,有你好看!”
不言继续不说话。
这女弟子终于恼了,忽然娇喝一声,手中宝剑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不言疾斩而来!!
这个女弟子能被选中当李元候的贴身轿使,靠的也不只是身段和相貌,她的修为在云罗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最起码要比那个中看不中用的李玉靑强多了。她这一剑斩出,又快又疾,足见不是真的绣花枕头,但不言大师甚至连眼睛都没抬,只是伸手那么轻轻一挡,那道流光就立时止住了,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众女弟子大吃一惊,再定睛一看,天,那柄宝剑居然是被不言用中指和食指生生夹住了!
修仙之人花费大功夫气炼而成的法宝如果被人夺走,那可是极为丢脸的事,那女弟子又羞又怒,拼了命的运功抢夺,但那柄宝剑被不言用两根手指夹着,就好比被大山压住了,任她再怎么催动法诀,都夺不回来了!!
如此折腾了几番,女弟子累的小脸通红,她见夺不回宝剑,心中委屈,忽地一跺脚,回头哭道:“师父!这老和尚欺负我!”
银轿中传出李元候的声音:“还嫌不够丢人么?给我退下去!”
女弟子扁了扁嘴,红着眼退了下去,李元候掀开轿帘,款步走了下来,却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
修仙之人很难从长相判断年龄,这李元候看起来岁数不大,其实已经有七八十岁了,他自从在这寿阳城创建了云罗宗之后,每隔几年便要纳一房小妾,终于在六十岁左右的时候,得了一个儿子,便是之前的李玉靑了。
老来得子,再加上还是独生子,这李玉靑受到的宠爱可想而知,因此之前看到李玉靑忽然断了一条胳膊回来的时候,李元候一气之下,直接一掌把张守庆等人打的七荤八素,之后也没管这帮弟子的死活,立刻就召集轿使,怒气冲冲赶来为宝贝儿子报仇了。
这李元候挟怒而来,但是第一眼看到不言大师时,他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身为一派之主,李元候基本的眼力和见识肯定是有的,他眼见这老
和尚面如生铁,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神情都看不出来,这般气度,八成是有真本事的,而且听说还有一个白须的老和尚,是这个铁面老和尚的师父,若这师徒两人联手的话,可能还真不好对付……
心念及此,李元候只能暂时压住怒火,拱手道:“这位大师,在下李元候,乃是云罗宗的掌门,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是哪门哪派的高人?”
只可惜,任你来的是谁,只要不言大师不想理,他便不理。只见他正眼也不瞧李元候一下,只是随手一甩,手中夹的那柄宝剑一下子没入地下,连剑柄都看不到了,后面那女弟子心疼的“啊”了一声,但也没敢再说什么。
李元候顿时大怒!
身为一派之主,虽然李元候这些年一直偏居一隅,但却绝非沽名钓誉之辈。世人修仙有七重境界,其中以积跬境界最是漫长,这些年李元候利用云罗宗的威名,四处搜集各种仙丹灵药服用,终于在十多年前一举突破积跬境界,踏入到有小宗师之称的大成境界。虽然自那以后,始终都摸不到归墟境界的门槛,但李元候心中已经极为自得,毕竟小宗师的修为在这中州境内,已经足以称得上是高手了,至于那归墟境界,即便放眼天下,又能有几人?!
这些年在寿阳城以大仙人的身份自居,即便是那寿阳城城主见了自己都得卑躬屈膝,何曾会被人这般瞧不起过?!只听李元候怒声喝道:“老东西!你莫要欺人太甚!我问你,伤我儿子的那个混小子到底在哪?识相的话,赶紧把他交出来!不然的话,我李元候今日定然让你们师徒二人统统命丧于此!!”
不言大师闻言,罕见的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仍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眯着眼,双手合十,在庙前,默念佛经。
“老东西!你自找的!!”
李元候怒气冲天,忽然把手一招,从怀中飞出了一道青影,却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剔透的青色玉石,玉石上雕了一只龇牙咧嘴的吊睛猛虎!!
几个女弟子看到这块玉雕,神色大变,叫道:“玉虎印!糟了!我们快退开!”说完也顾不上那银轿了,一个个都化作流光,迅速遁去!
李元候更无迟疑,忽然大喝一声,周身真气如狂风般涌动起来,与此同时,那只青玉老虎忽然发出一阵青光,迎风便长,霎时间就变成了一只两三丈高、青面獠牙的恐怖猛兽!!一眼望去,这变大后的青玉猛虎比之小庙都要大上几分,气势当真是惊人!
然而,即便是李元候祭出了这等气势的法宝,不言大师还是无动于衷,连抬头看一看这只玉虎的想法都没有。
李元候见状,当真是出离愤怒了,只听他怒喝一声:“撕了他!”早已蓄势待发的青玉虎大吼一声,铺天盖地的压了上来,带起的狂风,直接把那顶银轿卷成碎片,就连那座小庙,都开始摇摇欲坠!!
好一个玉虎印!大成境界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就在这时,不言大师动了,他抬起脚,缓缓向前踏了一步。
只是踏了一步。
随即,一朵金色佛莲在不言大师的落脚处倏然绽放,无边华光遮星闭月,只一瞬间,青玉虎就僵住了,动弹不得。
李元候惊骇欲绝,他奋尽全力催动玉虎,但却始终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待看清那朵金莲时,终于幡然醒悟,喃喃道:“……七步莲华……原来你是……普济寺的人……”
中州寂吾山上有一座千年古刹,唤作普济寺,乃是当今修仙界中最具盛名的正道巨擘之一。普济寺内有两样神功天下闻名,其一为普济十八相,其二便是这七步莲华了。传闻中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觉悟成道,之后起身绕树而行,一步一莲花,以示尘埃脱尽,大道圆满。而这七步莲华,乃是普济寺代代相传的无上心法,传闻中若是修炼有成,亦可以步步佛莲,荡尽妖魔。
李元候既然是修
仙之人,对于普济寺和七步莲华的威名,自然也有所耳闻,此刻眼见不言大师一步一莲花,焉能认不出来?但不言大师并不理他,他继续往前踏出一步,又一朵金光佛莲在他脚下绽放,那只青玉虎随即发出一声脆响,生生碎成无数片,消散于风中。
法宝被毁,术法反噬,李元候忍不住狂吐一口鲜血,但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心疼法宝,只是跪倒在地,拼命的磕头:“小的不知两位是普济寺的神僧!多有冒犯!还望神僧赎罪!”
纵然李元候已经跪地求饶,但不言大师脸上仍是冷如铁石,他抬起脚,作势又要往前踏,就在这时,庙里忽然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不言,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言大师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满,伸出去的脚在空中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的收了回来,这第三朵莲花,终于没有绽放。
李元候死里逃生,吓得满身冷汗,他听见眼前这位铁面大师的法号是不言,心下更是敬畏,忙磕头道:“原来是普济寺的不字辈大师!李元候有眼不识泰山,多谢不言大师饶命之恩!”
普济寺的现任主持乃是天下闻名的普济三佛之一——不仁大师,这位不言大师既然与不仁大师同辈,也难怪会有这般惊世骇俗的修为了。
李元候认出了不言的身份,忽然又想起里面还有一位白须老僧,乃是这不言的师父,可是不言已经是普济寺住持的师兄弟了,那这位白须老僧岂不是……想到此处,李元候更是浑身打颤,忙冲着庙内又磕了几个响头:“晚辈李元候,拜见当世活佛——宏远大师!!宏远大师济世百年,活佛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晚辈今日能遇见活佛大师,实乃是三生有幸!!”
修仙界有一座奇城,名曰天愚城,自创建至今已有八百余年,乃是整个修仙界最为古老的几方势力之一,历任天愚城主都拥有同一个称号——天愚老人,而历任天愚老人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修仙界的人物、法宝甚至是妖魔,评估排榜。
这其中,最重要也最为世人关注的那个榜单,毫无疑问,就是能够代表仙人实力的百仙榜。
百仙榜本身分为天、地、人、副四个分榜,其中天榜十八人,修为可通天彻地,是为当世最强,地榜三十六人,修为可傲视群雄,实力稍稍次之,人榜七十二人,修为可震慑一方,实力最末,而副榜则没有人数限制,亦没有明确排名,因为能进入副榜的,大多都是一些奇人,实力不可以常理度之。
而活佛宏远,天榜之上,高居第八。
事实上,二十年前,在他还未如此苍老、未陷入心结之前,他是天榜第一。
曾经的天下第一,现在的天下第八,即便这个下滑的程度不可谓不大,但也不是区区一个李元候可以撼动的。宏远大师念了声佛号,道:“李掌门请起!不过是一些虚名罢了,何必当真。老衲知道李掌门之所以来到此处,是为了为贵公子报那断臂之仇,只是虽然这位小施主砍断了贵公子的一条胳膊,可贵派的几位弟子也把这位小施主打的重伤垂死,以老衲来看,这件事情只当是扯平了,双方都不要再计较,李掌门意下如何?”
李元候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忙磕头道:“谨遵活佛法旨!!晚辈这便回去好好教训那些个劣徒!!”说完,忙不迭的爬起来,招呼着四下的几个轿使,一溜烟儿飞走了。
李元候既去,这破庙也就太平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言大师仍是直直的站在庙门口,没有进去,他微微抬起头,遥望着天边的几朵残云,眉宇之间,居然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烦躁。
区区李元候,绝不会让不言大师烦躁,他心里想着的,是另一件事,是庙里的事。
那个少年,难道他……
“不言。”忽地,宏远大师的声音又响起了,“你不打算再回这佛堂了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