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妞阿塔骄傲的双手抱胸,对几人宣布道:“这就是天眼山,我们住的地方!怎么样,壮观吧!”
姜小猎抬头遥望,只见在峡谷的尽头,一条银色白练倾泻而下,蜿蜒的河流贯穿了整条峡谷,景色一片大好,即便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出这是个山水相依的好格局。
小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吃惊。
传闻中,那些择人而噬的恶魔,竟跟我们那么相似。
有三个人,缓缓从林中走出,一女两男,身子矫健,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女子,与阿塔一般稍显黝黑的皮肤,身量高挑,能与小猎平视,浑身上下只以几件简单缝制的兽皮稍作遮挡,身体的曲线少了些柔美,但却散发着北方女子极为少见的英俊和狂野。
小猎很不争气的把头扭到了一边,不敢多看,脸烫的跟烤红薯一样。
这三人便是阿塔口中的巫族战士,包括那位女子在内,三人身上都有不止一处触目惊心的伤疤,显然,想要在这十万大山里求一个安稳,绝非易事。女子额头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缝,是三人之中唯一一位开眼之人,她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三位不速之客,浑身紧绷,很震惊,但也很冷静。
震惊是因为几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北方人来到他们的部落,冷静是因为那个小黑妞在对面,她不能轻举妄动。
“杜鹃姐!我回来啦!”阿塔一声尖叫,扑进了那女子的怀里,小脑袋拱来拱去。
名为杜鹃的巫族女战士这才松了口气,一巴掌轻轻拍在阿塔的小脑袋上:“你这死丫头,不吭一声的就自己跑出去,你知道婆婆有多担心你吗?!”
阿塔昂起头,嘻嘻笑道:“杜鹃姐,这次我可没闯祸!我找到治婆婆眼睛的办法了!”
杜鹃冷冷的瞥了一眼三个北方人,神色间并未有任何欣喜,“阿塔,没用的,去年的这时候,我和婆婆去过一趟北方,那些个庸医没有任何办法,这世上能治好婆婆眼睛的,只有——”
“只有神女峰的仙子,是不是?”
杜鹃神色一震,再次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三人,“难道——?”
小黑妞撒丫子跑到那位气质出众的白衣少女身边,连着蹦了三下,“就她!就她!就她!”
“你就是……月见仙子?”虽然已经极力压制,但声音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月见上前一步,点了点头。
“那你当真愿意为我们……我们蛮族……治病?”
“神女峰治病救人,不问正邪,更不会在乎什么蛮族不蛮族。”
这位统领着数百位巫族战士的女子学着那北方人的样子,一拜到底:
“请!”
……
流经天眼山峡谷的小河在中途一分为二,中间夹着一座近
百丈高的小山丘,若是站在峡谷的上面往下看,这座山丘就像是镶嵌在“天眼”里的一颗瞳孔,形神具备,部落的现任族长九辛婆婆,就住在这座山丘之上。
一行人先下到峡谷底部,一座座简陋的吊脚楼散落在峡谷各处,脚底是碎石铺就的蜿蜒小道,有光着屁屁的懵懂小儿往来嬉闹,乍一看到有三个打扮奇形怪状的外乡人进入村子,便站在那儿怔怔的看。
姜小猎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行走在妖兽横行的十万大山之中。
还没走多远,消息就传开了,巫族百姓们全族出动,是真真正正的全族出动,大部分巫族人并不像阿塔那样,小小年纪就有机会去大山之外见识一番,他们几乎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这座峡谷,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更会死在这里,对他们而言,眼前的这三个北方人,就是他们一生之中唯一能见到的北方人。
人们的神情很复杂。
好奇的有,惊讶的有,但更多的还是憎恨。
白巫族也是巫族,骨子里的慷慨激昂从未熄灭,不愿再战,不代表就彻底不想战斗,他们自小听着巫族上千年的辛酸历史长大,心中怎可能不恨?之所以没有一时冲动扑上来,完全是因为走在这三人前面的,是那位名为杜鹃的女子,整个部落最强的战士。
巫族以力为尊,打不过就得服,不管是男是女。
姜小猎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如芒在背”是个什么感觉,跟当初走上七阁较武的擂台不一样,这是真的杀气弥漫,他跟夜小西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小鸡仔,亦步亦趋的紧跟在杜鹃身后,反倒是月见神色坦然的走在最后。
姜小猎忽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抬起头,只见在那座山丘上,有两个人影并肩而立,一个是一位手持拐杖的老婆婆,额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布带,另外一位则穿着古怪,在十万大山如此湿热的天气里,居然还穿长衫,戴帷帽,浅灰色的纱巾垂到胸口,把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
手持拐杖的老人想必就是族长九辛婆婆,但让小猎的诡异感觉并非来自于她,而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老老实实的揣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下面的骚动,虽然隔着一层纱巾,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不知为何,小猎就是觉得,他在看着自己。
那么多人里,他就看着自己。
很没来由的感觉,连小猎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头戴帷帽的怪人似乎察觉到了小猎的警惕,便转身离开了,他身上似乎挂了什么坠饰,转头时传来一阵清脆的叮铃声。
小猎缓缓收回视线,不知怎的,心里觉得,这个人在转头的时候,似乎还笑了笑。
很怪。
要想上到那座山丘上,需要走一道巫族百姓
们辛苦修建的古老石阶,当杜鹃和阿塔带着三人走到这条台阶上的时候,身后的巫族百姓全都停了下来,没有人再敢往前,爬到顶部时,小黑妞一个箭步扑进了等待着的老人怀里:“婆婆!”
老人被撞得“哎哟”一声,往后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却只是揉了揉小黑妞的脑袋,并未怪责。
姜小猎三人走上前,见过这位在部落里最为德高望重的老人,她始终面带慈祥,与南疆百姓想象中的那位青面獠牙的野人头子没有半点相符的地方。
小猎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个帷帽怪人已经不在附近。
杜鹃先领着三人去一间竹屋里休息。
从前天晚上到现在,这一路的追杀逃亡,简直就跟噩梦一样,直到这一刻才算是真的放松了下来,姜小猎直接瘫倒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快,两个年龄比阿塔大了一些,但却差不多一般黑的小丫头,为他们端来了巫族人日常吃的熏肉和水果,姜小猎一个饿虎扑食冲了上来,开始展现他惊人的“天赋”,两个小丫头像是小蜜蜂一样不停的进进出出,但不论她们何时进来,篮子里反正肯定是空的,等到姜小猎好不容易拍着肚皮重新躺回到地上,两个小丫头已经累的满头大汗,看向姜小猎的眼神也跟看一个妖兽差不离了。
吃过之后,巫族人为他们安排了房间休息,戒心最重的夜小西本不想睡死,但架不住实在太累,最终还是昏昏睡去。
天色已不早。
在这座如同点睛之笔一般的小山丘上,现存的十三位巫族族长之一——九辛,和那个一度消失了的帷帽怪人再次并肩而立。
不再炽烈但却愈发灿烂的阳光洒进峡谷,带着一丝不太真实的安详,杜鹃亲自带领着十数位巫族战士,守在那三间小木屋的门口。
帷帽怪人依旧是双手揣袖的姿势,他盯着最右边的那那一间小屋,叹气道:“所以,你是看到了他会来?所以才让我等一等?”
老人笑而不语。
帷帽怪人声音嘶哑,慢悠悠的道:“族长大人,你就那么相信你的眼睛么?就不怕看错了?据我所知,你们巫族的第三瞳虽然神奇,但使用起来往往有诸多限制,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万一你看错了呢?毕竟那颗果子已经一千多年没有现世了,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突然被人吃了,然后这个人还千里迢迢的特意跑到了十万大山里,特意跑到了你我跟前?”
九辛婆婆微微笑道:“我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我就更不应该相信你。你说说,那个人呀,都一千多年没消息了,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突然就有了消息,然后还派你这么个怪人,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十万大山里传达旨意?”
帷帽怪
人有些尴尬,“是有些不靠谱。”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更何况,你们要真的想打,该去找黑巫族的那几位族长,来找我干什么?我们早就不想打了。”
帷帽怪人摇了摇头,“不了不了,这十万大山里的妖兽不好惹呀,打怪太累了,我就不瞎跑了,剩下的几位族长就劳烦您老人家代为通知了,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九辛不置可否。
半晌之后,老人声音幽幽的道:“敖公子,本来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我半句都不信,所以我就睁开眼看了看,这一看不得了,就看到了这个孩子。我吃惊之余,反倒有些相信你说的话了,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也许这孩子的出现,就意味着那个人真的有可能会在时隔一千年以后,重回人间。”
帷帽怪人淡淡道:“他又不克他。”
九辛微笑道:“但他终究是个变数,对吧?千年之前的那场大战我们之所以会输的那么惨,不就是因为少了一个他吗?三方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其中一方的落败也就是理所当然了。这一次三方混战,我没那么大的本事,看不透最后谁会赢,但我最起码想要看看,看看这个注定要参与其中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性。”
帷帽怪人有些不满的嘀咕道:“就特讨厌你们这些说起话来神神叨叨的老家伙,知道了他当下的心性又能怎样?能用则用,不用则弃?”
老人苦笑着摇头,“哪敢,哪敢。大道无情那条路,我这个糟老婆子是走不下去的,不然的话,也不会领着族人们躲在这里了。但是不管怎样,我好歹也舔着脸活了上百年了,看得多了,多少懂一点,不敢像本领通天的山上人那样,动不动就要断生死,定因果,只能是……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吧。”
帷帽怪人若有所思。
再反应过来时,九辛婆婆已然走远,四周空落落再无一个人影。
怪人便趁机将帷帽摘了下来,峡谷微风吹在脸上,立时发出一声舒爽的长叹。
脸是很清秀耐看的,不知道为什么要遮住,耳朵上各自挂了一颗样式精巧的银色小铃铛,风一吹,便要叮当作响。
他一手掐腰,一手拎着帷帽,百无聊赖的在原地转了几圈,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留下来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