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业有专攻。
柳念显然是对自己的水平有着不够准确的认知,他的专业性体现在抄诗上,而并非是查案。
记录昨晚发生案件的卷宗,他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却根本没有看出丝毫的不妥,或者说,整张纸上写着的,好像满满的都是不妥。
大总管周瑾是死在昨晚的子时三刻,根据绘影的描述来看,是坐在椅子上,被人从背后一爪夺取了心脏。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除非是周总管睡着了,没有半点的警觉,否则,凶手的修为就一定要很高,高到要让已经铸魂凝魄的周瑾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事情,七阶的高手能做到吗?
就算是踏入七阶的先天高手,也未必能够让他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至于说八阶的宗师,这世上的八阶,满打满算也不够双手之数,谁会在大半夜的来偷袭周总管?
是监正吗?还是说剑宗的宗主?
柳念努力试着去分析,分析的结果就是——满脑子浆糊。
昨晚御灵园死了一个久居深宫的老太监,而府库万宝阁丢失了三件宝物。
这很轻易就能推断出,刺客的目的其实是进宫夺宝。
但是,真的不存在仇杀的可能吗?
也许盗取宝物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呢?或者说是顺手而为?
柳念想不明白。
丢失的三件宝物,经追风台统计之后进行鉴别,有一件是出自祭剑山庄的玉牒剑引。
祭剑山庄在二十年前显赫江湖,曾经铸造神兵利器无数,据说灵域唯一的一柄八阶圣器,就是出自山庄主人之手。
不过后来祭剑山庄因为江湖仇杀而满门遭屠,庄内神兵利器被洗劫一空,众多五阶、六阶的神兵不知所踪,而大承国库里的这张玉牒剑引,据说是祭剑山庄的大长老——风胡老人的遗物,其中,似乎隐藏着风胡老人所铸造的,最完美的剑器的线索。
除了剑引之外,一同遭窃的还有十万大山中,苗疆古族进献的灵蛊血蜕。
那是古族特有的一种珍贵蛊虫,在死后留下的血肉身躯,其中蕴含的灵力和血气,足以让寻常的六阶武修洗净后天浊气,晋升到真灵淬体的先天第七境。
这两样重宝一是绝世神兵的线索,一是提升修为的灵宝,无论哪一件流传出来,都能轻易搅动江湖,引起无数血雨厮杀。
不过风宁远与程怀绪在接手此案时,第一时间锁定的,却并不是这两件,而是丢失的第三件宝物——水魄。
与前两件名传天下的宝物相比,水魄的存在,就显得神秘了许多。
没有人真正知道水魄究竟是什么,但是在大承最广为流传的几个故事当中,却无处不存在着有关于水魄的传说。
有人说那是由天地灵力所孕育的最精纯的灵粹。
有人说,那是八阶蜃妖的妖晶,可以施展出数种玄妙的功能。
更有人说,那是天地十九道泉水当中、其中一道泉水的灵蕴结晶。
总之,无论是怎样的众口纷说,唯一不谋而合的就是,水魄是从炽妖域、也就是当今大承的赤州所获得,是先帝杨焕与前太子杨垣、前二皇子杨辰不惜战死,也要获得的重宝!
这三件宝物各有来头,可以说,刺客为了任何一件前来,都毫不意外。
周瑾身上的致命伤口决计不会出错,所以杀人的,必定是高手,那就排除了宫里众多的太监侍女。
这是大多数的专业人士都能做出的判断。
但柳念这业余的查案者,却总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点的可能性。
谁说太监宫女不能杀人?
这么多的宫女太监,保不准真有人机缘巧合得到了武功秘籍的,偷偷修行到第七境甚至是第八境,然后被周总管打骂之后忌恨在心,偷偷杀人。
这种可能性,难道就真的不存在吗!
还有皇宫的密道,虽说只是承皇自己知道出入口,但是不是也有可能存在着其他不为人知的更隐秘的密道?工匠们在建造皇宫时,有没有可能还偷偷挖掘了其他的密道?
越想越离谱,以至于最后,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柳念甚至都开始怀疑起,是不是杨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悄悄把周总管暗杀了!
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是众多荒诞念头中的其中一个,不过,当这个想法产生的时候,柳念就知道,自己应该休息了。
稍后卷云阁还要排查左羽卫,到时候,又是厚厚的一叠笔录堆起来。
柳念只是想想便觉得一阵头昏脑涨,不得不暂时停下,然后晃晃悠悠朝园外走去,要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离谱。
这件事真的离谱。
一个六阶的高手,在大内深处被杀了,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莫非真的是妖物作祟吗?
或者,也只能说是妖物作祟了。
柳念知道这个世界里时有妖的,但是,他从来都没见过妖怪,所以,在推断某些案件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去怀疑人,而不是妖。
大妖的天赋神通威力强大且不可捉摸,若是真有擅长前行或是隐身的妖物要潜入皇宫,其实,是要比人简单许多的。
柳念在御灵园外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
这周围一片,都是皇家园林的范围,由于较为靠近未央宫与御灵园,所以平时不太有人敢靠近。
而顺着御灵园门口不远处东西向的廊道朝前,就是内宫深闱了,柳念当然是不敢靠近的。
此时已接近日照当空了,皇家园林的气派景致当然不是他处能够随意比拟的。
放眼望去,只见亭阆水榭隐藏于茂盛花树之中,曲折弯转布局精巧,地面的鹅卵石小径每日都有例行的打扫清理,树丛草地也都有专门的太监浇水除尘,石面光亮,草叶翠绿,天上的暖阳洒下,似乎也都辉映着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柳念在一名小太监的陪同下,顺着灌木小径缓缓走着,路过亭阆石桥时,停步伫立,让阳光尽情落到自己身上,然后望着水中寥寥悬浮的落叶与花瓣,兀自出神。
就在这时,忽然,远远的一声略带笑意的招呼响起:“小侯爷,昨晚闹得动静未免太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