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佳人,素来都是配才子的。
琼玉楼的姑娘,自然也倾慕于文心宫的学生。
倒不是说谁比谁低一等。
琼玉楼的姑娘们,要依托文心宫传出的诗词谱曲,更想在其中找个好归宿,而文心宫的学生,也需要在苦闷的学习当中,排解内心的烦躁与寂寞。
双方各取所需而已。
天都城的其他青楼乃至教坊司,情色欲望的烟尘气太重,琼玉楼虽然也是青楼,且不论内里究竟有怎样的皮肉生意,至少在表面上下足了功夫。
单只“非文士相伴者止步”这一条,就足以拦下许多粗鄙之人,同时,也阻断了许多贪慕钱财的姑娘们的心思。
这种规定无疑是荒诞的,是与开青楼的初衷严重相悖的,更是极为苛刻的,要想能够严格实施,钱、权两者缺一不可。
但琼玉楼偏偏做到了,所以,它才能够从天都众多青楼当中脱颖而出,独当一格。琼玉楼小姐们的身份,也在无形之中更高了一分,不像其他青楼女子那般,走在路上也要战战兢兢,生怕遭受他人白眼。
文心宫此次举办诗会邀请琼玉楼相衬,琼玉楼的寻常姑娘们自是欣然前往,不肯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而四阁花魁之中,画晚与怜香两人,分别背靠沈玉阆与陈弈风,就算没受邀请,也会前来替情郎助阵,至于盈曦与清池,其实并不是多情愿前来。
四阁花魁虽然各有所长,既然齐名,综合来说自然是相差不大,而盈曦与清池两位姑娘至今仍未梳拢,追求者众多,来到这种场合,难免会被有心人纠缠。
画晚如此热衷于将盈曦介绍给柳念,就是想让自己的好姐妹找个归宿,以后便能少了许多麻烦。
……
一行五人沿着河岸朝前走着。
柳念略显有些漫不经心,目光随意掠过湖面,看到琼玉楼的花船已经开始缓缓移动。
周围散布的十余艘精致画舫也次第排开,向花船靠近,准备一同朝往湖沿中段人最多的地方驶去。
过不多久,诗会便要开始了。
画晚姑娘名花有主,且有敬国公府作为靠山,自然不会有人随意搭讪,盈曦姑娘没有这么好的掩护,所以为避免麻烦,索性躲在自己的画舫之中,调琴试音,要等到诗会开始时再露面。
这种事情,画晚自然是知道的,便直接带着几人,来到停靠在湖角树荫下的一处画舫前。
只是远远的刚看见那艘画舫,忽然,一声略带彷徨的短促斥责从舫中传出。
画晚听出那声音,面色一变,当即加快脚步。
几人匆匆踏入画舫锦棚,却见到锦棚中除了盈曦姑娘与两名侍女外,还另有三人在场。
当中的那人面带三绺长须,脸色微黄,双眼狭长,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文士。
身后跟着的两人均是身穿碧血丹心服,相貌英俊,倒颇显气度不凡,其中一人竟是太师府的二公子陈弈羽。
盈曦姑娘怯怯地站在三人对面,单手捂在胸口,面色煞白,目光慌乱,似是受到惊吓。
在她旁边,一名穿着翠绿罗裙的娇俏侍女同样面露仓皇,另一名侍女则倒在地上,捂脸啜泣。
见到画舫中的乱象,画晚姑娘面色变了几变,却强笑着镇定地走到盈曦身前,握住她的手,轻声埋怨道:“盼你半天,为何还在此地磨蹭?倒叫沈公子与小侯爷等得不耐烦了。”
说完,这才面对另外三人,笑作万福道:“奴家见过陆教执,见过陈二公子与王公子。三位也是来找盈曦的吗,却是巧得很。”
这时,沈玉阆也走上前来,对那中年文士施礼道:“学生沈玉阆,见过陆先生。”
那姓陆的教执转过身,丝毫没有诡事被撞破的窘迫,目光不冷不淡地看着沈玉阆,又转向旁边的柳念与许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算是应答了沈玉阆的问候。
“柳小侯爷,”他看着柳念,淡淡开口,“不是说已经分化文格,为何不到文心宫进学?”
文心宫的教执有二十余,柳念认得的只有最顶尖的那六七个,眼前这位,并不在眼熟的行列。
不过这人既然与陈弈羽混在一起,按照物以类聚的常规理念去判断,大概也不是什么品格高尚的人。
看到柳念面似思索,沈玉阆笑着解释道:“这位是陆平陆教执,也是弈羽贤弟的修业导师,在文心宫内颇受诸位同窗的敬重。”
原来是陈弈羽的老师……
柳念对他的印象更差了。
但面对文心宫的教执,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无理,便拱手还算客气地回答道:“之前受琐事纠缠,未能得闲,晚辈已向宫教首禀明缘由,待日后再去文心宫行拜师礼。”
陆教执听闻后,微微颔首,“小侯爷是否考虑好要拜入何人门下?你我今日相遇,也算有缘,不如拜老夫为师?老夫早已悟法圆满,不日便能晋升六阶大儒,拜进老夫门下,也不算辱没了小侯爷。”
原来还是个五阶的弱鸡……
柳念心中想着,面容不变,恭敬回答道:“多谢先生好意,晚辈之前凝聚命格时,受张、陈、吕三位先生相助甚多,故而不便转拜他人门下,望先生谅解。”
这番话说的倒是合情合理,而且以此时柳念展现出来的天赋,就算被宫教首亲自收入门墙也不让人意外。
再说了,陆平这种层次的教执,也根本没本事教柳念太多。
陆平只是尝试提了一句而已,见柳念婉拒,也不坚持,只是说道:“无妨。诗词之道博大精深,你虽侥幸写得几首好诗,却只是初窥门径而已,切不可骄傲自满。以后若有疑惑,也可前来问我。”
柳念连声应承。
陆平见状,点点头,阴冷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下盈曦,便袖手背在身后,转身离开。
陈弈羽跟在后面,走到沈玉阆身边时,停下,似笑非笑道:“不知沈兄近日可有好好研习诗文?此次诗会不似之前明恩寺那场,可是有许多人看着呢,沈兄若是再凝聚诗魂失败,呵……”
“不劳二公子挂心。”沈玉阆淡淡回应,神情温和。
陈弈羽冷笑一声,又看了看柳念,昂首傲然离去。
眼看着三人离开,许落走上前将那婢女扶起。
盈曦姑娘却仍似心有余悸地对画晚说道:“多谢姐姐,如果不是姐姐及时赶到……”
说着,看到被许落扶起的婢女面上明显的巴掌印,面色又变得苍白几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会被他缠上?”
画晚颦眉望着盈曦,面容也是一阵后怕。
柳念看了看外面三人远去的身影,好奇问道:“这位陆教执,什么来历?”
“是个色中饿鬼!”
画晚柳眉锁得更紧,毫不掩饰地露出脸上的厌恶。
“这位文心宫的陆先生有十三房妻妾,却仍热衷于寻花问柳,半年前,他迎娶了三楼的玉芝妹妹,两天便虐待致死,听说,死状甚是凄惨……”
“晚儿,道听途说之事,当不得真。”沈玉阆皱眉打断她。
见沈玉阆神情不悦,画晚也不多说,想了想,又面带忧色道:“不行,我还要去提醒清池妹子一句,玉郎,你陪我一起,”
说着,瞥了柳念一眼,又将目光落到许落身上,“还有许少爷,也与我们同去,撑个人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