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历143年,天下已经连续大旱一年有余,青州徐州等地发生蝗灾,百姓颗粒无收。
哀鸿遍野、饿殍满地,易子相食的情况时有发生,青州境内更是连山上的树皮,地下的草根都被啃光了。
青州有一种土,叫观音土。这土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因为其质地比较软,又无沙石等杂质在内,有一点营养。
人们在万般无奈之下,为了解决当时饥饿带来的痛苦,以这种泥土为食,才得以活下来,所以便把这种土叫做观音土。
人们把观音土挖回来做成团子,然后放锅内蒸熟再吃。
观音土能吃,但是不能消化,人们吃下去就会发生涨肚子,身上浮肿,排泄不出的情况,不少人因此而死。
小孩肠胃小,这种情况更甚,经常被憋得又哭又闹的,最为活活胀死。
大人也没有办法,不吃会死,吃下去也会死,但是撑死总比饿死好。
青州长山县境内有一处小村庄,名叫安家村,村内本来有七八十户人家,莫约四百余人。
自饥荒以来,安家村已经减员两百余人了,大部分是饿死的,而有一些,却是被人捉住,活生生杀死当作食物吃掉的!
夜晚,安家村内,有着一间带着小院的破败草屋,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少年正在院子中弯着腰,推着石磨着草根。
屋内家徒四壁,只有一张木床和做饭的锅炉,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烧火。
而木床没有任何棉絮,上面躺着一个残疾少年,面相比外面的少年年轻一些。
残疾少年叫做安生,七岁年纪,外面和父亲一起磨草根的少年是他的哥哥,叫做安乐,十二岁了。
一家四家都是面黄肌瘦的,显然很长时间没有吃饱了。
院子中,安乐与父亲磨得极慢,父子两都饿得头晕眼花,体虚无力的。
一滴草根磨成的白浆落在地上,看得父子两一阵心疼。
这种草根是蕨草的草根,安家村四周有很多荒山,上面长满了这种草。
平时,安家村的村民最讨厌蕨草,因为要把蕨草除掉种庄稼很不容易。
地面上的蕨草,可以放一把火烧掉,但是蕨草肥大密集的根部,要除掉却非常困难。
而且蕨草的繁殖能力很强,就算当年花了大力气把蕨草的根部除掉,第二年这些根部又会密集地长起来,让村民们又来这么一次繁重的劳动。
但是,当饥荒到来的时候,这些蕨草的根却成了抢手货。
村里的所有人,都抢着上山挖蕨草根,挖回去以后,淘洗干净,放在石磨上磨成浆,烙饼子吃。
这种饼子实际上非常难以下咽。但是由于这种蕨根含有淀粉,虽然含量很少,但是在填饱肚子的时候,却还能多多少少有一点营养。
而安生家里的蕨草,也是他们所剩的最后一点粮食。
待父子两把蕨草的浆磨好,母亲便把这些浆烙成了几块黑乎乎的饼子。
一家人看着这几块饼子,欲眼望穿。
安父看了看几块饼子,与安母对视了一眼,夫妻两下了决定,没有动嘴。
安母拿起一个饼,扳成两半,想了一下,又放下半张饼子,把那一半饼子再次扳开,分给兄弟二人。
然后她把半张饼子连着几个饼子,用一块干净的布包了起来,交给安父藏了起来。
“乐儿,带着你弟弟睡吧。”
待两兄弟把饼吃下,安父嘱咐了一声,然后和安母就地靠着墙壁也沉沉睡去,他们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再做其他事。
夫妻两忍住饥饿,都没有去动剩下的饼,饥荒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这些饼就是自己孩子生存下去的希望。
天色还未完全亮,安乐就早早的醒了过来,他是被饿醒的。
“母亲,母亲,我饿了。”
他走下床,摇了摇安母,想要讨些饼子,可是安母却没有回应他,面色枯黄,禁闭双眼。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试了一下安母的鼻息,大惊,原来安母已经驾鹤西去了!
安乐赶紧摇了摇安父,生怕他也离开兄弟二人。
幸好,安父缓缓的把眼睛睁开,却也是气若游丝,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拿出藏在身上的饼子,对着安生说道:
“乐儿,你把这饼子拿着,带着躲到地窖里,不要出来。
为父已经坚持不住了,马上就要随着你娘一起走了。”
安父顿了顿,连说话的气力都快没了。
“待我死后,你把我和你娘也拖到地窖里,就把我们的肉吃掉吧!”
安乐悲从心来,扑到安父怀中,嚎啕大哭,床上的安生也被吵醒,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自幼残疾,没有行动之力,也在床上痛哭着。
“父亲,我怎么会吃你们的血肉存活,我怎么会啊,不要丢下我和弟弟。”
安父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你这傻小子,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的,但是,这饥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住在村头的安二叔,把自家两三岁大的孩子弃之荒野,最后也被人拾去煮吃了。
现在已经人吃人了,我走了后,没有人保护你们兄弟两,定会招到别人的觊觎,所以叫你带着弟弟躲到地窖里,不要被人发现。
别想着安葬我们,就让我和你娘一同躺在这里吧,黄泉路相作伴。”
安乐还是抱着他大哭不止,安父把自己的脸板起,喝道:
“一个大男子哭什么哭,现在就带着你弟弟躲到地窖里去,饥荒过去之前,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你们!
还有,要记得照顾好弟弟,长兄如父,我和你娘走了,照顾弟弟这个重担就得交在你手上!”
“父亲,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他们家里有一个地窖,就在院子里,本来是平时储藏粮食所用,为了防贼,隐蔽性做得极好,还做了通风处理。
地窖的洞口被一个水缸压着,安乐起身,把水缸搬开,背起床上的安生,躲到地窖之中。
躺在墙角的安父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脸上竟出现些许红晕,或许是回光返照,起身一下子把水缸搬回原位,挡住地窖的洞口。
“安乐,一定要照顾好你弟弟!”
他本就灯枯油尽,回到屋内,便抱着自己的妻子驾鹤西去。
“嘘……”
地窖中的兄弟两哭泣不止,突然,安乐捂住了安生的嘴巴,示意安生不要出声,他听到有人来了。
安生也很是懂事,不再发出声音,两兄弟就在地窖之中躲避着。
“快来快来,安大叔和安大嫂死了!”
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都是平日里的邻居。
一个村民笑道:
“这下又有粮食了!”
“是啊是啊,只不过,安大叔家的那两个小崽子呢?”
整个院子就这么大,村民们寻找了一阵没有发现,忙着吃食就拖着安乐父母的尸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