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跳加官结束,百姓喜闻乐见的曲目就正式上演了。
帝王将相,文武百官,男女老少,仙神鬼妖,粉墨登场。
有清官断案,有爱恨纠缠,有千古绝唱,有仙人传说。
一曲接一曲,一幕接一幕。
可惜台下观众都是平头老百姓,衣兜比脸干净,赏钱就不要想了。
喝彩声倒络绎不绝,满堂响亮。
热热闹闹的一直持续至傍晚,戏班子收场人们才渐渐散去。
许易就近找了家客栈,随意吃了些东西安心回房。
大遂没有强制禁宵,但不鼓励夜市。
晚上出来闲逛的人被巡逻捕快看见少不了一顿盘问。
要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上衙门跟板子说。
所以。
一到晚上,县城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许易借着客栈的油灯默诵一会儿大洞真经,也早早就寝了。
时间来到半夜三更。
正睡得香呢。
耳畔忽的响起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许易惊讶的睁开眼睛,皱着眉头仔细听了一会儿。
果真是集市那边传来的。
“什么情况...大半夜的不睡觉唱给鬼听?”
黑暗中,许易起身来到窗边打开窗户。
客栈就在集市不远处,与戏台子约有数百米的距离。
他站在窗边,探出些许身子看向戏台方向。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愣了数息。
天空阴云密布,百米外的戏台却一片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可就不对劲了啊。
许易法力凝聚指尖,双指在眼前轻轻一抹。
百米外的情形顿时如临眼前,分毫毕现。
好嘛!
还真是唱给鬼听!
台上总共四道身影,个个非同凡响。
一个丫鬟,一个夫人,两个家丁。
丫鬟挺着个大肚子,浑身湿漉漉。
夫人脸上胭脂白的吓人,微笑的嘴角裂到了耳根。
两个家丁更是凶神恶煞,满脸黑气,正绑着丫鬟将她往井里推——也不知道戏台上哪来的井。
丫鬟唱的撕心裂肺,苦苦哀求。
夫人唱的蛇蝎歹毒,痛快至极。
两个家丁双手到处乱摸,摸着摸着一把将丫鬟推进了水井里。
台上这么刺激,没想到台下更精彩。
卖糖葫芦的,竹签上串着一颗颗眼珠子。
煮混沌的,锅里翻腾着手和脚。
捏糖人的,桶里全是鲜血糖浆。
做面具的,摊前挂满了人头。
猪肉摊上剁着大腿,包子铺里调着肉馅。
......
许易被恶心到了。
记忆中的确有从师傅徐酉道人口中听说过‘鬼市’这么一回事儿,但真正见到还是头一遭。
要不是读了这么久的大洞真经,他恐怕当场吐个半死。
“晦气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垮着个批脸,正准备关窗来个视而不见。
没想到戏台上忽的跳出个身穿蟒袍的戏角,隔着百米跟他来了个深情对视。
许易身体僵硬了一秒,口中蹦出一句:“...操!”
“啪”的一声。
窗户被他关的严严实实。
“福生无量天尊,南无阿弥陀佛,我没看见你,你也没看见我...”
嘴里念叨着,许易转身走向床沿,准备盖上被子给自己施加一层最强封印。
可刚盖了被子没多久。
客房外忽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许易苦笑一声,摸出了藏在衣兜里的六丁六甲护身符。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
“别敲了,我睡了。”
“咚,咚,咚”
“我真睡了。”
“咚,咚,咚”
“行了行了,再敲生气了啊?”
“咚...”
“山川出炁,百灵结形。三官开扃,五帝合信。”
许易开始念咒,不给点颜色瞧瞧,还以为贫道怕他呢!
三十六字驱鬼咒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敲门声马上消失不见。
许易咧了咧嘴,继续念:“浩师太华,洞灵,何神不使,何令不行,吾奉神令。”
当结尾“急急如律令”落下。
门外走廊传来“砰”的一下撞墙声音,随后便是‘咚咚咚’的脚步逃离。
数息过去,客栈恢复了安宁。
然而。
许易却睡不着了。
眼睛一闭,眼前就是咕咚咕咚冒着泡的人肉汤,这咋睡?
道行高深也有坏处。
别人看不见的,他能看见。别人听不着的,他能听着。别人碰不到的,他也能碰到。
世人都说神仙好,神仙他娘的也烦恼。
“我这还没神仙的命,却提早得了神仙的病...”
许易挠挠头。
徐酉道人曾说过:鬼市只影响能看见它的人。
阴阳两隔,不开法眼的情况下,鬼市就相当于不存在。
所以,白马县百姓们该吃吃,该喝喝,嘛事没有。
许易确定自己没有开法眼——他闭着眼睛睡觉呢!
况且,鬼市范围内,张灯结彩的地方也就戏台周边,距离客栈这儿还隔着百米。
结果呢?
睡着都能听到鬼叫,打开窗户就以肉眼看见了鬼市,徐酉道人也没这能耐啊!
咋回事?
眼睛背着我偷偷长本事了?
“你可别往奇怪的方向长本事啊,领悟个神通不好么,再不济加点道行法力也成啊。”
许易揉着眼,略有苦恼。
不管了。
再读一遍大洞真经吧!
......
客栈外。
敲响许易客房大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那位跳加官的戏角。
其实它也没想干啥坏事儿,只是跟许易讨点赏钱。
白天那场戏举人老爷已经付过钱了,给大家白看的。
可晚上这场戏不免费呀。
您在旁边看了这么久,总得表示表示。
要的不多,赏几个铜板就成,没铜板那卸条腿当个彩头也行。
没想到啊没想到。
咱客客气气的敲门,却被对方几句话震的脑瓜子嗡嗡响,这世界到底怎么了,还能不能好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回到戏班。
蟒袍戏角仔细想了想。
或许,是这幅模样太吓人?
他决定换个样子再去讨一次。
于是,脱下红袍,卸掉面具,露出一张俊秀的书生脸庞。
突然,这张脸咔嚓一声折到了背后,眼珠子凸起朝下看去。
双手不知何时也已经转了个面,正在解开背脊上扎住皮肤的绳子。
扒掉外面那层人皮后,戏角露着血淋淋的骨肉,咕噜着血丝眼珠,站在木箱前认真挑选新衣服。
选来选去,终于找着一件好看的。
小心穿上,系好绳子。
原本人高马大的书生,就成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她拿过铜镜看了看,觉得不是很满意。
于是又画了柳眉,抿了红唇,系了香囊,这才露出笑容。
这么好看的皮子,想来赏钱是不会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