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乱了剑意。
那些原本可以将半个东山夷为平地的恐怖剑意,却在三月的春风中,被数不清的桃花穿过,悄然溃散。
同时溃散的,还有覆了整片东山的剑域。
十六层剑域堆叠,只因为没能阻止亚索轻轻的响指,便没能阻止那平地而起的狂风,没能阻止随风起舞、满山纷乱的桃花。
所以溃散。
那些桃花席卷过十六位铂金巅峰强者,绽开片片血雾。鲜血从倒了一地的黑衣人身下蔓延,渗透了满地桃花,煞是醒目。
为首那名黑衣人挡在最前,所以受伤最重,桃花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皮开肉绽,有些甚至穿胸而过,露出了森森白骨。可他却强撑着一口气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咳着血。
半晌,为首那名黑衣人渐渐停止咳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自己还真是……真是天真啊,竟然想逼他出剑。十六位铂金巅峰,在他的眼中,恐怕只是一个笑话吧。
修行九境,如今他已到达哪一境?大师境?甚至传说中的宗师境?
以真理破领域,试问天下间能有几人?
就算那位亡灵将军来了,难道就有留下他的把握?
黑衣人眼中的杀意已经变成了绝望。
但黑衣人依然有些疑惑,因为,此刻倒在地上的人都还活着,虽然生命气息极其暗淡,但终究还活着。
他知道,那些桃花,本可以轻易切断他们的心脉,在一瞬间让他们充满痛苦地死去。
可是并没有。
他是在嘲弄他们吗?
于是他有些挣扎地开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可惜。
那个抗剑远去的身影没有回答他。
……
……
东山,十里桃林,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可某处山路,却铺满了厚厚的桃花。
一枚铭刻着奇异花纹的匕首,突兀地插在了满是桃花的地上,紧接着,一道妖娆的身影轻飘飘地落下。
她摘下兜帽,红色长发在山风中轻舞,让人想起了天地间最炽烈的火焰。
那的确是一个很美的女子,面容精致如画,只是在她的左眼处,有一道淡淡的伤痕,而这丝伤痕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增添了一丝野性的诱惑。
女子的目光扫过倒了一地的黑衣人,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哂笑。
一盏茶功夫,山路间又走来了一位将军。
那位将军身躯异常庞大,裸露的胸膛上,是各种狰狞伤口与缝合的疤痕。一双血红的眼睛逼视着正在把玩匕首的女子,瓮声瓮气地开口:“人呢?”
“早走了。”
“为何不追?”
“装什么装呀?你又不是德莱家的将军德莱厄斯,追上又能怎么样,有屁用吗?”
血色的眼眸露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那双宽大的手掌握紧了背后巨斧:“你再说一遍,女人?”
“哦啦啦啦,生气气了呢~~这些黑色玫瑰的废物们还剩下一口气嘛,就交给你啦大个子。”
手中的匕首随意一甩,擦着将军的耳畔飞过,女子妩媚地眨眼,摆了摆手。
“再见喽。”
桃瓣惊起,妖娆的身影消失不见。
血红色的眼眸盯着人影消散的地方,强行按下了心中的杀意。
卡特,这个该死的女人……
东山下,十万大军。
为首的副将,看着自家将军像扔垃圾一样扔过来了十六个黑色玫瑰的黑袍杀手,皱了皱眉。
精通暗杀合击之道的十六位铂金巅峰,不亚于一位钻石中位的强者吧。
竟然连阻拦一下亚索都没有做到?
身躯庞大的塞恩将军翻身坐上迅龙,突然加重的力道让堪比铂金境的猛兽发出了一声哀鸣。
塞恩挠了挠头。
这几年,亚索已经出现了数次,每次出现,都会有一道冲天而起的红色光柱。
那道红色光柱究竟是什么?
这个本来就不怎么爱动脑子的亡灵将军,陷入了深思。
……
……
大诺帝国都城,不朽堡垒。
沧海阁。
大诺帝国的豪门世族——安家,坐落于此。
笛声悠扬,从最偏远的院落中传来。
黑瓦粉墙青石巷,绿蔓纱窗,竹篱花影亭榭格局迥异,乌铜紧锁院落的深泽,石兽蹲在门阶旁护守古朴。
洗心池畔,亭亭玉立如荷一般的少女,微闭着双眼,十指青葱轻抚玉笛,用红唇、用澹澹春风,把笛声吹成一条小溪的清澈和婉约。
空荡荡的院落中,一老仆突兀出现,静静伫立,看着不远处少女吹笛的背影,聆听着优雅的笛声。
一曲终了,他慢慢走上前去,与少女并肩站在一起,望着洗心池明镜一般的池水。
“小姐的笛子,不管听了多少次,都是那么好听。”
“酒爷爷,您怎么来了。”安红豆柔柔一笑。
“来看看我们的安家大小姐呦,这曲子可吹得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安红豆微微沉默,低声道:“《故乡的原风景》,师兄教我的。”
“师兄说,写出这首曲子的人很了不起,是位叫做宗次郎的老先生,如果用陶笛来吹的话,会更好听。”
“可师兄还没告诉我陶笛是什么样子……”
言语渐渐落寞,澹澹春风中,尽是心事。
“五年了,以安家的势力,毫无音讯……小姐,值得吗?”老仆语气温和。
“您是来劝我的吗?”
“我可不是来劝小姐的,很多人都只看到小姐柔弱的模样,却不知道小姐内心是有多么的坚毅。”
“那您……”
“我只是想告诉小姐一件事情。”老仆微微一笑,“虽然犹豫了很久,想自己查清后再下结论,但在这之前,还是决定告诉小姐比较好。”
安红豆有些可爱地偏头,一泓秋水静静地注视着老仆。
“十日前,小姐接到施唯因大统领的密令,前往帝国边境沃城,斩杀艾国余孽浪子彦于城郊酒巷。”
“就在小姐离开沃城的当夜,沃城司狱官——若枫,死在了城郊夜市。”
老仆似乎怕少女不记得这个名字,接着解释道:“若枫,就是五年前那场大战中,锐雯大将军麾下疾风营,唯一的活口。”
“嗯。”
“那夜我去了现场。杀死若枫的,是御风剑术。”
“御风剑术?是黑白和萧星星吗?”
“查过了,那夜,黑白在冥魂永狱当差,萧星星还在千里之外的军部。”
少女沉默片刻,轻声道:“酒先生,天下间御风剑术不只有我们一派,也有可能是亚索的人……毕竟浪子彦刚刚被杀不久,也许是前来复仇。”
“当然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那剑术残留的气息有点像……”老仆露出一丝微笑,慢慢吐出两个字——
“惊蛰!”
洗心池中,明镜一般的湖水,开始泛起层层涟漪。
安红豆紧紧握住手中的笛子,温柔的声音中藏着微微颤抖。
“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