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混合着发霉的腐朽味，苍蝇蚊虫“嗡嗡嗡”盘旋在四周……
这里是南街的城隍庙，乞丐们的聚集地。
一大帮老弱病残，肮脏馊臭的乞丐，或挨靠，或独睡，或半蹲在堂檐下的泥坑前，用缺了小半边的旧篦子，沾点雨水，百无聊赖的梳理上一天。
乞丐嘛，能有什么理想抱负？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生的自由，死的随机，天当被地当铺，何处不埋下贱骨？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苟活于世。
对绝大多数的乞丐来说，最大的“敌人”无非就是饿肚子。
生病了倒无所谓，熬的过去就熬，熬不过去只当游戏人间一回。
但被活活饿死就不行，毕竟不能失了一个乞讨人的职业操守。
做乞丐不去讨食，是要被同行看不起的。
就譬如在堂檐的另一头“躺尸”的顾云。
几天前，乞丐们甚至都以为他死了。
本打算将其抬出庙外，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草草掩埋，谁知顾云却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瞪大眼珠，惊恐的打量起四周。
自此后，这个年轻人一言不发，只是时常对着水坑里的倒影发呆。
其实这群乞丐哪里知道。
原本的顾云是真的“挂”了，而现在的顾云是个穿越者。
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刚刚大学毕业，踌躇满志的现代大学生。
吃了将近二十年应试教育的苦，本以为终于熬出头，可以进入社会，接受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毒打鞭策”，谁知一觉醒来居然成了一名他娘的专职乞丐！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是穿越的姿势不对吗？
顾云现在很后悔，后悔没有在大学期间彻底接受“炮火”的洗礼。
口渴的紧。
顾云勉力挣扎了一下。
浑身剧痛！
当乞丐也就罢了，可这具身体是真的不咋滴。
形销骨立，脸无血色，活脱脱就是白骨精披了一张人皮。
想想也是，身强体健谁当乞丐？
不过顾云这张脸拾到拾到，不说貌比潘安，至少在城隍庙也是一枝梨花压海棠。
去春香阁当“牛郎”不香吗？
反正都是躺着吃饭。
总好过现在喝口污泥水都要等泥沙沉淀后才能舔上几口。
虽然顾云穿越的这几天还没出过城隍庙大门，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留给他的记忆大部分都保存了下来。
只是缺失了九岁前的所有片段。
这很奇怪。
按理说即便是个耄耋老人，只要没得老年痴呆，也多少会记得一些年少时的事情。
可顾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孩提时光。
越想头越痛！
似乎这段记忆被什么给尘封了起来，越挣扎便封锁的越厉害。
而九岁之后在城隍庙当乞丐的“峥嵘岁月”，就逐渐清晰起来了。
他记得城北有家五谷粥膳坊，新开没几年，卖的粥清香醇厚，细腻儒糯，很快便成了当地一绝；城东寿福号的酱肘子香飘满城，百里闻名，不知道味道如何，只听说连上清山的“仙人”都慕名而来，品尝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连神仙都说好吃，还能差到哪儿去？
顾云还记得杨柳胡同的春香阁、金凤楼、美仙院等等……等等……
人嘛，总是会对那些可望而不可求的事物留下深刻印象。
不管怎么说，回忆总是美好的，但污泥水也是要喝的。
“呼呼——”
顾云斜躺在泥坑前，费力吹开了漂浮在水面的枯叶尘埃。
这个水坑是他新挖的，昨日刚下过雨，水质还干净，不过要喝得趁早。
顾云瞥了眼同坐在堂檐下，那几个抠完脚又提起手猛力嗅了嗅的老乞丐。
心下不由一阵恶寒。
似乎很多人都有这种恶趣味的癖好。
人类对新鲜事物的探索精神从古至今都不曾改变。
什么都敢闻。
闻臭脚丫子，闻内衣裤，闻汽油，甚至闻天葵血，越是刺激的气味越能激发人的中枢神经。
顾云收回目光，舔了舔开裂到无血可流的嘴唇，刚想喝上一口污泥水，谁知这时候打老远急急传来疾呼声！
“上供啦！上供啦！黄员外来城隍庙上供啦！”
呼天喊地的是深耕在城隍庙几十年的资深乞丐，老孬头。
至于他的具体名讳，这种路人甲谁会去关心。
老孬头一路狂奔，一路欢呼雀跃。
来给城隍爷上供，那就意味着乞丐们能改善伙食了。
黄员外财大气粗，出手自然阔绰。
猪羊鱼肉，瓜果蔬菜，糕点素食，一样都不会少。
老孬头一路火花带闪电，呼啸而过，连泥带屎一脚就踩在了顾云跟前的泥坑里……
“你特么的！”
顾云当下一急，差点没晕过去。
看来这具身体是熬不了多久了。
他得想办法医治。
老孬头刚过去不久，果真有一大群人抬抬扛扛，敲锣打鼓进入了顾云的视线。
黄员外带着祭品来了。
顾云强撑起虚弱不堪的身体，往堂檐的后墙上靠了靠。
他可不想被这么多人从身上踩过去。
城隍庙里也炸了锅，乞丐们呼啦啦一下全都往两边挪靠，让开了去往内殿的路。
打头抬进来的是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猪，紧跟着是一只羊，还有鸡鸭鱼肉……
当然，牲口都是宰杀好了的
捧着供品的下人依次从城隍庙大门鱼贯而入，乞丐们则流着哈喇子一路目送，还不罢休，索性紧随其后，一同往内殿观礼。
就等黄员外完事，哄抢供品了。
堂檐下的乞丐们都走了，可顾云还愣在当场。
并非是他身体羸弱跟不上，而是因为刚刚那头大肥猪……
“难道……真是我眼花看错了？”
顾云揉了揉眼睛，决定一探究竟。
他跌跌撞撞向着内殿而去。
城隍庙不大，内殿就供奉了一尊城隍爷的塑像。
此时，下人们已经将供品抬上了供桌。
顾云挤过众乞丐，探头看去。
一刹那！
他惊呆了！
那原本被捆绑着四蹄，初看是头猪，再看就是一具……死尸！
一具被扒了个精光的人的尸体！
还有那只羊！
顾云看见，同在供桌上的羊也变成了一具人尸……
而且这两具尸体上还各有一个奇怪的“光团”在闪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在门外看还是两头畜牲，怎么抬进城隍庙后就变成人尸了？
而且除了顾云以外，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表现出意外之色。
也就是说，在其他人的眼中，那供桌上还是一头猪，一只羊。
多么诡异的一副画面啊！
城隍爷供桌上的供品居然是两具脸色苍白，蜷缩成一团的尸体。
顾云慢慢往后退去，不动声色的等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抢啊！”
原来在顾云浑浑噩噩间，黄员外已经祭祀完毕离开了。
像这种上供仪式，不做水陆道场，不做任何法事，就是象征性参拜一下。
故此过程颇为简短无趣。
众乞丐蜂拥而上，哄抢供品。
聪明的乞丐会抢自己能拿的了的东西，鸡鸭鱼肉、果盘菜蔬……
大物件得众人瓜分，谁也别想吃独食。
所以供桌上的那头“猪”，那只“羊”，无人理会。
待到众人哄抢干净，退出内殿后，只剩顾云一人，缓缓摸了上去。
掉了朱漆的斑驳供桌，烛火摇曳，晦涩诡谲。
供桌后，一人高的城隍人像伫立祭台之上，整张脸隐伏在阴影中，居高临下，俯瞰着顾云。
内殿本就阴森森，油灯散发的火光昏黄昏黄的……
老实说，顾云并不怕死尸。
城隍庙中的乞丐隔三差五就会“嗝屁”那么一两个。
在他前世身的记忆中，早已司空见惯。
顾云好奇的只是死尸上那两个闪烁的光团，究竟是什么？
他朝着其中一个光团缓缓探出了手……
他将手探进了光团！
【恭喜！获得‘大还丹’一枚。】
卧槽！
顾云陡然惊呼！
“这是我的‘金手指’？！”
看起来，他似乎获得了一个摸尸的技能。
只是顾云没看见，就在此刻，他头顶那尊高高站立，阴森吊诡的城隍人像，眼睛微不可察的转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