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放走进去。
只见宅子装修精致，翘檐雕刻有瑞兽和各种花鸟，院子地面用青花砖铺砌而成。倘若放在白露县，没有几十两银子根本不可能拿下。
而且宅院内飘着一股很浓，很奇怪的香味，仿佛是要遮掩什么。
任谁都想不到，荒山野岭的，竟然有这一处古宅。
院子正中间，站着一名女子。
正是房玄明的道侣，林莹。
说是站，其实也不准确。
因为林莹脚下是一簇树根，就好像半人半鱼的美人鱼。只不过美人鱼脚下是鱼尾，而眼前的女子是一簇树根。
树根长在地上，很长，多出来的部分漂浮在半空中。可想而知，树根的长度就是眼前女子所能抵达的最大地方。以树根长度为半径画圆，圆的面积就是女子所能活动的范围。
看似死而复生，但也不过是另类的画地为牢。
女子面色苍白如纸，看着毫无血气。不仅如此，她身上血肉模糊，腐败不堪，有些地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白骨。
看着她，陆放一下子反应过来为什么宅院内有这股浓重的香味了。
虽然有树根，但林莹的尸体毕竟是死尸。死尸会发臭，而院中的这股特别的香味，就是为了掩盖她身上的这股死尸味。
老猫从外面跑进来，顺着树根一提溜往上爬，很快就窜到女子的肩膀上，呜呜咽咽的叫着。
林莹面带微笑地抚摸老猫的毛发，嘴上说着一些“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没事，不用怕”等的话语。
随即，转头望向陆放，
“来者是客，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还请往屋里来。”
说着，就想带头朝后院走去。
陆放摇头拒绝了，
“我来送个东西就走。”
说着，把那个小瓶子拿出来。
林莹目光看着瓶子，平静地问道：
“他怎么死的？”
陆放有些意外。
林莹继续道：
“我有一次曾经偷偷溜出去，但被玄明发现，拽回来了。从那以后，他每次出门都会布置一个结界，然后在结界持续时间内回来。”
很简单，只要没死，就会回来。没回来，多半就是死了。
陆放想了想，还是从自己发现山中鳄鱼怪以及除妖税开始说起。期间，包括那个曾经自号“大欢喜菩萨”，然后躲在鳄鱼怪体内的女子的事，他也说了。
自始至终，林莹面无表情。
倒是一旁的老猫，似乎听得懂陆放的话，从女子肩膀上高高跃下，指甲尖尖地对着陆放。
陆放无动于衷。
反而是老猫不由自主地往一旁摔。
“住手。”
林莹怒喝一声，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强大力量朝陆放四面八方地涌来。
这股力量最终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随之消失不见。
阵法，很厉害的阵法。
而之所以持续时间这么短，是因为操控的人很弱。
林莹半跪在地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咸鱼，大口喘着粗气。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就算有阵法的护佑，她也不可能是陆放的对手。
陆放控制着那只猫缓缓下落，小瓶子放在地上，最终缓缓往外走去。
“喂，等一下。”
没走到门后，就被叫住了。
“帮我把玄明的尸体带回来，好吗？”
陆放犹豫了下，
“可能已经埋了。”
林莹目光依旧坚定。
陆放点点头，
“行吧，我回去看看。”
从这里回白露县，大概需要半个多时辰的时间。
陆放加速，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多谢公子。”
林莹朝陆放款款行礼。
陆放点头致意，转身大跨步离开。只是刚走出门，忽然身后升起一片火红色的亮光，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异常突兀。
蓦然回头，只见冲天火光。
整个古宅都在烧着，火源正是那个身下是一簇树根的女子。她抱着房玄明的尸体，脸上平静如常。
忽然，一个东西被人从古宅里扔了出来。
陆放接过，是那只老猫。
老猫顺势一滚，从他手中滚落，还想冲进火里，却被陆放用驭兽术定住。
老猫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发出一片呜呜咽咽的声音。
古宅里，火光还在烧着。
林莹拿起陆放送过来的那个瓶子。
泡泡升起，破碎。
很快，半空中满是记录她样子的画面出现。
拓印术是丈夫房玄明的拿手术法。
记忆中，玄明一直用这道术法拓印山水美景。但林莹不知道的是，他不知不觉也拓印了很多她的样子。
如今自己是什么模样，跟泡泡上记录的模样有多大差距，林莹其实不清楚。
因为古宅里所有的镜子都被打碎了，甚至就连水井口都被下了道术法。
瓶子里的泡泡也是会用完的，终于，在吐出最后一个泡泡后，瓶子彻底没动静了。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画面上，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卷书，认真地观看着。
身旁，一个漂亮女子坐不住，无聊地在地上打滚。偶尔几次，故意用脑袋或者脚去撞男子，男子也不理会。
最后一次，女子的手碰到男子拿着书的手。
此时正是寒冬时节，外面大雪飘飘。察觉到女子的脚太冷，这一次，男子终于舍得把手中的书放下。他把女子从地上扶起来，又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衣服里取暖。
这次，女子终于不乱折腾了，安安静静地坐着，陪男子看书。
但很快，原形毕露，眼珠子咕噜直转，不知道心底在使什么坏。
那时候，两人初到寒山宗修行术法。
或许也谈不上一见钟情，林莹只感觉自己喜欢跟他玩。
既然喜欢跟他玩，那就一起咯，她是这么想的。
后来，两人几乎每天都腻歪在一起。
男的喜静，女的喜动。
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这样，他在安静看书，她在一旁闹。
再然后，宗门里有流言传出，说他和她是道侣。
她去找他，他说流言是他传出去的。
就这样，两人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林莹看着看着，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个喜欢躲在房间里安安静静，一个人看书的少年。
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
古宅里，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
忽然，老猫挣脱陆放的束缚，往火里冲。
陆放还想阻止，一个泡泡包裹着老猫，把它送到林莹的身旁。
也是这时，陆放才想起。
这只老猫，正是房玄明和林莹婚礼的唯一见证人。
那时，房玄明刚帮林莹复活。也是那时，古宅里的镜子全部被打碎。
火势有人刻意控制，只在古宅里烧着。
陆放看着看着，转身往外走。
然后，一道带着火的树枝向他打来。
没躲，因为不需要。
再然后，一颗扁扁的种子从火里飞到他面前。
耳边，响起林莹虚弱的话语：
“打你，是因为你杀了玄明。
这颗种子送你，是因为你帮我把玄明的尸体送回来。
除了他，这辈子我没欠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