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虽在佛门,争强好胜之心却比常人犹盛,今日之果,实已神于三十年前。唉,贪、嗔、痴三毒,无一得先,却又自居为高借,贡高自慢,无你无愧。唉,命终之后身入无间地狱,万却不得超生。“

    谢尘恍惚间见到一黄衣僧人坐于淤泥中的蒲团上,不到五十岁年纪,布衣芒鞋,脸上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

    有所猜测,可他却发现自己恍如在梦中,不能动,也不能开口。

    “如来教导佛子,第一是要去贪,去爱、去取、去缠,方有解脱之望。我却无一能去,名缰利锁,将我紧紧系住。”

    “老衲去不了罪孽,方才被人引诱,尽数学了少林七十二绝技,又强练《易筋经》,终究害人害己,若不得这井中机缘,如何能得这一生清净解脱?只恐是老衲一生虽恶事做尽,终究不曾破了杀戒,世尊不忍,点化于我,方才使我改邪归正。”

    “这是梦?”谢尘此时早已明白了面前这僧人的身份,只是,距离那鸠摩智的时代,早已过了数百年,自己又为何能够与之一见?

    不知为何,谢尘看着那老僧,却能切身体会那种惬意与如释重负之感,这些天来,困扰他的经文,武功,仿佛都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老僧坐于井中淤泥之上,却又好似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只听鸠摩智轻声念叨。

    “说来也巧,昔年老衲痴迷武学而轻慢佛理,穷尽毕生之力收集各派武功,却终究悟不得武学真谛,此时,舍了一生武功,反而大彻大悟,方知达摩祖师以禅入武之意。”

    鸠摩智自言自语地说着,谢尘听着只觉如雾里看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细细一想,却又觉得一无所获。

    可是,即便如此,暂时忘却了那些思虑之事,也让他仿佛回到了过去身处竹庐之中的悠闲日子。

    “俗世苦难,众生皆为求而不得,越是苦寻,越是迷惘。”

    谢尘只觉得迷迷糊糊。

    忽而,那枯井与老僧尽皆不见。

    青灯古佛前,一女子端坐于蒲团上。

    “原来,鸠摩智大师,也曾误入迷途。”

    谢尘看她一笔一划地抄写经书,却又非自己于峨眉山上所见的任何一人。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若见非相,即见如来。”

    那女人念道。

    “可是,我终究还是忘不了,见不得如来。”又听那女人感慨道,“佛理也好,情爱武功也罢,一个忘字,何其难也。”

    “若是那年未曾在风陵渡,该多好,又该多不好……”

    “无复我相,无非法相。

    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谢尘猛然惊醒,陡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此前的那个梦境却又无比清晰。

    “鸠摩智与郭襄?”两人在梦中所念的偈语仿佛仍在耳边回响。

    唯有忘掉“形”,才能得“真”?

    念及此,谢尘只觉困扰自己多日的迷茫有种拨云见日之感。

    再低头看那经文,通篇文字皆不重要,他只觉从中读出了一股“忘”与“难忘”。

    “原来如此!”

    多日以来的抑郁一扫而空,他打开房门一跃而出。

    纵使无心刻意,过去所学的武功招式,轻功身法却早已行云流水般地挥洒而出。

    “既然变招,何必在意那多?”

    在这一刻,他心中已然忘了所有的顾虑,虽在现实,却又好似仍在此前那个梦中。

    即便是那些运功相冲的武功变招,此时也变得圆润自如。

    只不过,谢尘却不知自己这机缘来历真相。

    原来,昔年鸠摩智大彻大悟后,专心佛理不再痴迷武功名望,终成一代高僧,其在翻译经文之时,不自觉间,在文字中,参入了自己生平的经历。

    而后来,峨眉郭襄祖师抄录经书之时,不禁想起自身经历,明悟鸠摩智所想,却又感慨自身,字迹中不着痕迹地留下了自身哀思,结合那“忘”,却又写出了自己的“难忘”。

    这经书若是不知二人生平的外人看来,不过是一本普普通通全无特殊的经书,即便是空沐师太,也只知郭襄之意,其本意也不过是希望借助郭襄的“难忘”之意,让谢尘暂时放下心结,即便是那惊才绝艳的峨眉祖师郭襄也做不到的“忘”。

    只不过,她不曾想到,谢尘却对鸠摩智生平也了若指掌,竟在一本经书中同时悟出了两位前辈的“忘”与“难忘”。

    若说这世间,能够得此机缘的,也便只有他一人了。

    一朝开悟,那怪功竟彻底完善。

    谢尘只觉自己招式变幻已经圆润自如,他只觉,若是再与方田章交手,自己只怕不复当日苦战,只怕五十招内,便能轻取对方。

    “这怪功虽也是取‘无招胜有招’之意,却又有我所了解的独孤九剑不同。”谢尘细细思索自己的这门武功,“独孤九剑乃是重剑意不重招式,一眼看破对方破绽,从而克敌制胜。

    “而我这怪功,却是走的另一个极端,乃是以繁复杂乱到极致,内里却又以不同的武功互相扶持。

    “这天底下没有无破绽的武功,但是,若是让不同武功联手,却又可以互相填补破绽。”

    念及此,他忽然笑了起来,原著中令狐冲使用独孤九剑只有无法破解洞悉对方的破绽从而心惊胆战。

    一次是对阵冲虚的太极剑,对方将弱点藏于最强点,一次是东方不败,葵花宝典武功招式极快,破绽转瞬即逝,他找得到却抓不住,至于第三次,那是在思过崖山洞中,没有灯光看不到破绽。

    说起来,只有前两次乃是真正的武功对决。

    太极剑的藏弱于锋,恐怕是张三丰给出的解,而葵花宝典虽然缺陷极大,也同样给出了一解。

    “不知我这一解,于他们相比,孰高孰低?”谢尘心想。

    不知不觉间,一夜已经过去,东方的天空也渐渐开始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