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底灰斑的蜘蛛趴在院墙上。
刘革匠家的院墙。
后院有五人,多是穿着斗篷的活人。
还有一个死人。
穿戴齐备,刚从土里挖出来。
化出原形的丰七娘盯着他们,当看见那个青衫修士自棺材铺出来时,她立即溜得远远的。
在这,是因为那位自称目盲掌柜的计划。
青衫修士浮空而近。
雨水避之不及,自他身边错落开,显出一块无水的空当。
“有何发现?”
询问着,他已向下看去,眼眸有灵光外溢。
“回大人……”
“嗯?魂魄已散,精气尽失!这是被吸干了。脖子有刀口,难道是那东西……”
修士皱眉自言道,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底下人的报告。
“几时死的?”
“回大人,尸体浸水不好判断,但全身完好尚未腐烂,死了最多不过两日。”
“前天!莫非不是昨夜进城?”
青衫修士眉头微微舒展,“那口棺材在哪?”
他所长不在神识,范围内并未感应到具体位置。
“回大人,就在最对角的偏房。这尸体……”
修士已凌空遁去,只留下一声:“带回去细查。”
转瞬行至偏房门前。
有守卫的衙役向他行礼。
青衫修士丝毫不理,飞至棺前。
一瘦衙役正检查棺材内外,见他行来立即停手。
“这是丢的那口?”
“是!”瘦衙役从胸前取出木屑刨花,恭敬呈上,“与之前所取证物吻合。”
此人正是之前那个匆忙赶回府衙报信的那个,瘦子。
“不错,你倒是心细。”
修士眼中灵光再显,已确定了这些木头废料确实是从这口棺材上刨下来的。
木料沾水。
一块长板已经断开,形成一道豁口,而另一侧竟有扣戳的痕迹,形如五指抓合。
棺中空无一物,但内壁却有明显的凹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在里面撞出来的。
比如铠甲。
而最底下的板子有一点红迹。
“那是什么?”
修士并非仙人,不能通晓百物,尤其是他们不常用的东西。
瘦衙役立即回道:
“回大人,是火漆。”
“用在信笺上的火漆?!”
“正是。”
青衫修士突然放声大笑,双脚踩回地面。
瘦衙役不知所以,立刻低下头去,作弓身状。
这位仙家脾气可不好,他决计不敢得罪。
“今日,你有大功!”
修士指着他高兴道。
瘦衙役哪敢怠慢,立即应答:
“属下不敢,全仰仗仙长指教有方。”
偏房外边。
湿泞泞的泥巴里,缓缓探出一小片脏兮兮的皮。
一段晶莹剔透,若非挂水不能直见的丝线,将它慢慢从土里扯出。
法力流转。
丝线瞬间化为无物,弥散在空气中。
“谁!”
一声厉喝。
随后偏房墙壁瞬间炸开,爆射出一道青色遁光。
青衫修士神识扫过地上的皮片,脸色一沉,循着法力流转的方向追去。
隐约间,他听见院子另一边传来呼喊。
但他已顾不得这么多了,那小贼就在眼前!
“竟还敢回来!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青色遁光不断追远。
但一路上,他再也无法感知到哪怕一丁点法力运转泄露的气机。
心念不安,正要返回。
那道法力又出现了!就在不远!
他立即追赶过去。
落脚是一处荒屋,破门敞开,一道水渍从门口渐入屋内。
法力彻底消散了。
青光遁入。
修士站在破屋之中,双拳捏紧。
地上堆着些破烂物件,明显已在此许久。
屋漏如无顶,只门口是高处,干燥些。
一张打湿的,光滑的皮被随意弃在地上,上面还有一道破口,像是因为挂到什么被撕扯下来一点。
“鼠精!”
他已自残留灵气中认出皮主。
而在无毛鼠皮的一角,还沾着丁点血块。
他虚起眼睛,那血与棺材铺的血迹分明就是同源!
“肉奴?!”
两相叠加,修士终是认出血迹的主人,自己追的究竟是什么。
竟被一只没有神智的蠢东西给耍了!
他怒不可遏,就要发作,突然回想起来之前院子里的呼喊声。
既有肉奴,那必有正主。
青光破开本就不结实的荒屋墙壁的结合处。
受力猛增,不堪重负的梁即刻断了。
砖瓦簌簌掉下,立墙内倾。
彻底塌了。
青衫修士全力飞遁,很快便回到刘家院子。
神识扫去,棺材还在,但梁上好像少了点东西。
顾不得此,他直奔哄闹的另一侧而去。
两名衙役一名仵作,此刻正缩在角落哆嗦。
没在角落的那个躺在地上,尚有呼吸,只昏了过去。
但那具死尸不见了。
“怎么回事?!”
修士暴怒地喝道,随手一抓,无形之力便抓住一人脖子,飘至空中。
“回……回大人……诈诈……诈尸了!”
那人惊恐道,话都说不利索。
“放屁!”
修士猛地一掷,那人被狠狠摔在地上。
“那死人明明魂魄都散了,身上连半分阴气都没有,怎可能诈尸?!”
剩下二人立即跪倒,其中一个喊道:
“大人,绝非小的们虚言!那死人刚刚便是突然站立起来,抬手便打晕了我们一个弟兄,我们三人正要去擒他,但是他……但是他……”
“但是什么?!”
修士踩在地上,自己用手将讲话衙役一把拽起,表情狰狞,狂怒难平。
“他他他……他突然就脱下自己的人皮!里面……里面竟是另一个人的脸!啊——!”
讲话那人发出惨嚎,他的肩膀被一把捏碎。
“皮、偷、子!”
修士再难以自持,怒目圆睁,一字一顿吼道。
“它去哪了?!”
“朝……朝着偏房……那边……去了……”
肩头剧痛,衙役呜咽道。
青光乍现,立即向偏房飞去。
瘦衙役拿着刀,呆滞地望着门口。
“那鬼东西去哪了!”
瘦衙役像是猛地惊醒,颤了一下,立即跪倒答:
“大人!它……它取了东西,已经跑了!”
“东西?!”
瘦衙役哭丧着脸,回:
“是棺材盖子!它一抬手,就从房梁上招下一张木板,那大小,正是这口棺材没有找到的盖子!”
修士也猛然想起,第一眼便没见到棺盖,神识扫过头顶,也只发现了梁上奇怪的结构,但只是普通木头,便没放到心上。
“它走多久,往哪方去了?”
青衫猛地摇晃他平时根本不屑接触的凡人。
“已有一会,出了房门,我便不知道了……”
闻言,修士一时恍惚。
他只觉得道心滞碍,识海翻涌,心中恼怒大半已化作被如猴般戏耍的羞辱感。
当即破口大骂。
不断问候皮偷子自身和它并不存在的直系亲属。
再无半分仙人姿态。
棺材铺。
前堂,苏归还趴着不能动弹。
“你可还活着?!”
内室那边传来轻声呼喊,娇声微颤。
“呵……老子命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