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平康坊,脂粉气息顿时浓厚了起来。
这才大早,就有不辞辛苦的货郎挑着沉重的担子沿街叫卖水粉。
不少男人脚步虚浮的从青楼里钻出来,耷拉着肩膀钻进了路边的马车里,马车刚起步已是鼾声四起。
也有人是被家里的老虎从楼里强行抓出来的,穿着一条亵裤,抱着衣服慌乱的向家里跑去。
每当出现这种场景,周围总是夹杂着口哨呼声四起。
平康坊作为京都寻花问柳的好去处,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从早到晚,寻乐子的人海了去了。
所以别看是大早,十里秦淮仍是热闹的要命。
初到京城来见识新鲜的,眠花宿柳不知岁月的,赶考失败就此沉沦的,做小买卖的以及宋巳这种闲来无事瞎逛的,什么人都有。
每天也就宵禁的那点时间段,平康坊能稍微安静些,不过也安静不到哪去,宵禁禁的是街,又不是禁青楼里的寻欢作乐。
花酒,行乐,唱曲儿,揽客,看起来比最繁闹的大集还要热闹几分。
——
分辨一番,宋巳漫步踏进了百花楼。
百花楼是十里秦淮的招牌,花魁生前就委身在这里。
“给我寻个清净的角落,再给我来壶酒。”
青楼的老鸨最会识人,从上到下扫视了宋巳一番,就把宋巳排除在狎妓的嫖客之外了。
招来一个小厮,把宋巳安排到了二楼的栏杆旁,这里向来是囊中羞涩的文人骚客的喜爱处。
百花楼内部极大,上下三层,廊道交错曲折,宋巳粗略看了一下得有不下上百间屋子。
再算上停泊在内河上的十几艘画舫,不禁让人为之咂舌。
他这一壶薄酒再加两个小菜,已是用去了小二两银子,要是再寻个妓子,少说得直奔七八两了。
也难怪,十里秦淮,本就不是给一般人进去的,来这里的要么富豪乡绅,要么风流名士,再不济也得是个当红举子,不然真的负担不起。
就这么一会,宋巳透过窗户看到旁的青楼里,好几个落魄的举子被人痛打之后丢到了大街上。
站起身,面红耳赤的找回面子:“真真是有辱斯文,来日我若金榜题名,提马踏破你们这狗眼看人低的地方。”
随后在一群人的哄笑和鄙夷声中仓皇而去。
——
百花楼也不例外,宋巳看外面热闹看的正起劲,楼下也哄闹了起来。
低头看去,嗬,熟人。
王三一身游侠儿装扮被人撕扯的稀烂,眼泡肿胀,到处乌青。
百花楼的小厮们手里持着手臂长的木棍,将他团团围住,老鸨凶神恶煞的站在一旁,嘴里喋喋不休的骂着街。
“哪钻出来的腌臜泼才,你个破落户还敢来百花楼闹事,说了多少次,再来百花楼闹事就打断你的腿。”
许是骂的不尽兴,对着把王三围起来的小厮就是一顿臭骂,“你们这么多人,拿不下他一个泼皮,喂两条狗都比你们有用。”
眼看她要指挥着小厮把王三往死里打,宋巳丢下去一锭银两,哐当砸在了老鸨面前。
捡起二十两的大锭子,老鸨抬起头发出疑问,“这位爷?”
“赏你的,顺便把人给我送上来问两句话。”
老鸨又懊恼又欣喜,懊恼她多年练就还是看走了眼,没想到宋巳竟然是个不露富的大款。
欣喜是这钱来的容易,像这种外快是不必入账给挡风遮雨的贵人的,完全可以收进她自己的小金库。
王三被人押了上来,跟着送上来的还有两坛子好酒并几道好菜。
“你们下去吧。”小厮一脸为难。
楼下的老鸨此时叫骂开来,“大爷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真是一群猪脑袋。”
眼看人散开,老鸨谄媚的从褶皱里挤出笑脸向宋巳示好。
王三倒是不认生,坐下拍开酒就喝,吨吨吨一气干掉了小半坛。
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看到宋巳的瞬间他惊呆了,“你!”
转身嘴里叨叨着他不怕挨打,这就下楼去老鸨那把宋巳给的二十两抢回来。
宋巳把他扯了回来,好一会才把王三安抚了下来。
他到这个世界才多久,就算把他卖了都凑不出二十两,那二十两不过是他用捏纸成银术捏出的假钱。
捏纸成银术,是一种行走江湖的戏法,捏出的银两真假难辨,时间一到自会化作一团黑灰,相传是高人专门为了戏弄仗势欺人的贪财之徒才创造出来的。
宋巳昨夜得了这本事,也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和王三聊了很久,宋巳才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救人。
前些日子,王三在秦淮河畔认识了一个姑娘,谁知道一下坠入情网,后来得知她是在百花楼给人当丫鬟。
最令王三倾心的是,那姑娘是打心眼里不觉得王三长得丑,甚至把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攒出来的钱拿给他,说让他以后来给她赎身。
前不久,他听说那姑娘侍奉的花魁投河了,故来为姑娘赎身。
那姑娘长的只是小家碧玉,算不上好看,按说百花楼白得了一笔赎身银子,应该痛痛快快放人的。
可谁知,出乎意料的是,百花楼竟然要逼那姑娘梳笼接客。
姑娘不从被他们关了起来,他也便接连来这里闹了许多次。
——
宋巳心道好巧,在王三走之前问了那姑娘的姓名。
王三答道:“翠袖。”
得,王三所说的姑娘,正是他今天来百花楼的目标,花魁的贴身丫鬟,给原身送过好多次糕点的小丫头。
宋巳这才明白,为什么王三的因缘线黑红交加了,毫无疑问肯定和某个小心眼的女人有关。
宁安公主,搞死了她男人的旧爱不算,现在连人家的婢女都不愿意放过,真是霸道到了极点。
突然,宋巳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从正门跨了进来。
仔细辨认之后,蓦地放下酒杯,他想起来了,这个家伙正是在鱼人记忆里看到的宦官。
虽说他贴了胡须,还换上了一身富贵的员外衫,但是那股子阴柔劲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眼看这宦官分明是个熟人,老鸨迎上去的时候一脸谄媚,点头哈腰的说些什么,时不时的还对着后院指指点点。
宋巳沉思之后会了账,在街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