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我妻薄情 > 正文 章第364章 巧周旋
    树木丛丛, 鬼影憧憧。

    程丹若跟随队伍,在林间绕了两个大圈子,树木变来变去, 仿佛鬼打墙,却丝毫不露怀疑,反倒是兴致勃勃地和丁桃打听。

    “茶叶的选种很关键, 不知道本地有无茶树, 若能选出一种合适的培育,就和洞庭碧螺春似的, 今后就不愁了。”她表现得既热心,又对本地一无所知,还和苗兵搭话, “你们平日喝茶吗”

    其实, 她知道晴隆是必然有茶的, 因为她买的纪念品上就写着古茶树之乡, 据说是用千年古树的茶籽培育出的品种。

    虽然程丹若没喝出什么明堂, 可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标签。

    丁桃答不上来。

    她平日喝茶, 都是向京中的风尚看齐,从未了解过当地苗人的生活。反倒是苗兵中有一人, 忽而开口道“喝。”

    程丹若立即看去“贵寨习惯怎么用茶”

    “采茶做饼,成以米膏,浇汤成饮子。”对方回答,“再加些果仁什么的,不过吃得少。”

    程丹若奇怪“这是为何”

    “茶叶多要上贡。”对方眼中闪过嘲弄, “又不给钱,种了也白种。”

    程丹若怔了怔,轻轻“噢”了一声“贵定云雾。”

    她不懂茶, 不过御前待过,总听过一些贡茶的名字,贵定的云雾茶就是之一,产量稀少。

    没想到好茶都是被朝廷白嫖了。

    “贡茶要求苛刻,民生还是以普通茶为主。”程丹若说,“贵州气候独特,茶叶肯定要种,否则光凭一分田,怎么养活得了这么多人。”

    对方嗤笑道“养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程丹若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寨子里的赋税不少”

    对方没有应答。

    “贵州的赋税年年都收不齐。”程丹若状似不经意地感慨,“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不过,去年战乱,今年肯定要休养生息,朝廷会免税的。趁这两年,慢慢把茶园做起来,百姓有了稳定的生意就好了。”

    她讲得太像一回事,叫黑水寨的人忍不住较真了。

    又有一个苗人问“卖茶你们也是要收钱的吧”

    “我知道你们的顾忌,商税繁重,你们进城买卖也会被官兵盘问,是不是”程丹若笑道,“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所以,和我在安顺种药材一样,百姓只需要负责种茶就行了,会有茶商统一收取,后面的炒制、运输、贩卖,都让商人做。”

    她顿了顿,说,“这样,商税就是直接问商人收,不问茶农收。虽然赚得不比自己卖得丰厚,可胜在简单安心,你们说呢”

    黑水寨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当然答不上来。

    气氛倏然安静。

    程丹若喉咙沙哑,歇会儿积蓄体力。

    过了晌午,方到目的地。

    丁桃忧心如焚,马上就要带她过去看病。

    程丹若并不生气,只是正常地看了看环境,发出适当的疑问“怎么寨子里没什么人”

    丁桃一时语塞,还是她身边的护卫描补“最近在打仗,都往山里避祸去了。如今寨中只有青壮。”

    “是为了春耕吧。”程丹若体贴地替他们找到理由,“都不容易。”

    丁桃已经不耐“这里,快来。”

    程丹若下马,正要去拿药箱,田北已经抢先一步提在手中。

    她会意,提起袍角上台阶。

    这是一个人去楼空的小寨子,恐怕真如对方所说,都进深山避难了,檐下阶上积着薄薄的灰尘,还有不少蜘蛛网。

    黑劳卧在床上,面色惨白,背后插着一把刀。

    程丹若认出是谢玄英的,却佯作不知,蹙眉道“刀扎得有点深。”

    “能拔吗”丁桃紧张地问。

    “能是能,不过需要一些药材,不然伤者吃痛动弹,我怕拔不出来。”程丹若问她,“有乌头草吗”

    丁桃哪里有,反问“你没有吗”

    “我只有洋金花,此药更烈些罢了,有酒吗”程丹若打开药箱,找出洋金花,斟酌药量,倒出半包,“以酒调服可镇痛。”

    丁桃有点心眼,道“这能吃吗不会有毒吧”

    程丹若“洋金花当然有毒,不然怎么麻醉止痛”

    丁桃美目一瞪“你什么居心”

    “是药三分毒,你不想用,我可以直接拔。”程丹若奇怪地说,“只是会很痛,你们必须找几个人帮他绑住。”

    丁桃还想说话,忽而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小桃。”

    “黑你醒了”丁桃忙问,“我找到大夫了。”

    黑劳眯眼,打量了眼程丹若“哪来的大夫”

    “这是我以前在京城认识的人。”丁桃给他使眼色,“她相公就是谢玄英。”

    程丹若微微一笑“外子乃本地巡抚,我去安南探望他,没想到遇见了桃娘。她请我替你看伤,不过,我不是专门的大夫,只能先替你拔了刀,后续调养还是要请人细细把过脉才好。”

    黑劳扫过她的双手,并无习武之人的茧子,脚步沉重,呼吸短促,面色还有点苍白,分明是个弱女子,这才道“原来如此,倒是巧了。”

    “我现在要给你拔刀,会很痛,你是服药止痛,还是就这么拔”她问。

    黑劳说“拔吧,我忍得住。”

    “叫人按住你为好。”程丹若说。

    “无妨,我忍得住。”

    程丹若便也不勉强,拿出止血钳和针线,在火上炙烤消毒。随后,让丁桃剪开他背部的衣服,观察伤口的情况。

    半晌,道“忍住了。”

    黑劳咬紧牙关。

    程丹若握住刀柄,轻轻拔了出来。

    血液喷溅而出,染红她的衣裳。她不慌不忙地拿起止血钳,将主要血管夹住,止住失血。

    出血量是最直观的,丁桃见出血比想象中少,忍不住露出些许喜色“你还真有点本事。”

    程丹若笑了笑,心想,就你现在又抱又摸的样子,伤缝好了他也得死于感染,口中却道“雕虫小技罢了,我父亲毕竟是边境的大夫,和他学了两手。”

    她也不戴手套,徒手将血管缝合,跟着是皮肉。

    伤口依旧往外渗血,可量不多,丁桃拿了帕子替他不断擦拭,神色专注。

    程丹若拿出一瓶药粉。

    黑劳伸手,不容置喙道“给我看看。”

    程丹若便倒了点在他手心。

    他添了口,尝出是三七、松香、白芷之类的药材,这才让丁桃给自己敷上。

    程丹若也不介意,拿纱布给他盖住伤口“我学艺不精,刀伤到了腹脏,里头还在出血,得请个好大夫开副内服的药,止住里头的血才好。”

    丁桃忙问“你不能开吗人参呢你不是说有人参”

    “我可以切几片,让他先含着。”程丹若道,“但人参是吊命的,不能止血。”

    丁桃满脸失望。

    “你是不能开药,还是不想开”黑劳满头冷汗,却依旧维持一线清明,“别是不敢开吧。”

    “这话也不算错,汉夷之间矛盾重重,我与许多夷人打过交道,比起大夫,他们更信自己寨子的药婆对了,你们的药婆呢”程丹若问。

    黑劳面色一暗,竟不知如何回答。

    丁桃却是不知道白伽的事,也不关心“进山去了,她身体不好你开吧。”

    她咬咬牙,看着黑劳的面色,“死马当活马医,你先开。”

    “我开了,你有药吗”程丹若叹息,“先用人参试试吧,若是能止住,兴许就能好了。”

    黑劳知道人参是好东西,不动声色“那就这样。”

    程丹若又故作愁虑“桃娘,你可会煎药”

    丁桃当然不会,可这事她也不放心假手于人,便道“当然会。”

    “那好,”程丹若取出人参,当着她的面切了半两人参片,“文火煎服。”

    丁桃小心收好,又瞟剩余的人参“剩下的也给我吧。”

    程丹若觉得,她杀人灭口的心思都快写脸上了,偏要装出没察觉的样子“不是我小气,可药量有多少,多用了反倒不好。”

    丁桃说道“我又不会多放。”

    “病患的亲人总是这么说。”程丹若道,“但他们总会在大夫不留意的时候,多加点药材,以为这样好得更快,而大夫是吝啬药材。”

    丁桃确实有这个想法,被她戳破,面子上挂不住,也有点想翻脸,可被黑劳一个眼神制止了。

    “听大夫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寨民,“煎药吧。”

    丁桃见他面色苍白,不忍他费心,应下了“好吧,我去煎药。”

    她走了,作为一个守礼的汉人女眷,程丹若自然不会多留,试探道“我看你们这儿什么都没有,若是多有打搅就不好了,不如趁天色尚早,你们派人跟我回永宁,那里药材齐全,还有大夫。”

    丁桃迟疑了一刹,却是黑劳开口“这怎么行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总要尽尽地主之谊。再说了,天黑山里危险得很,还是不要乱跑。”

    程丹若诧异地看了看他,笑了“你还挺知礼数。”

    丁桃这才道“对,我去给你们找个屋子。”

    她拉住程丹若的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拽她去了隔壁的房间。

    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几样家什。

    程丹若环顾四周,一脸欲言又止“你就住这种地方”

    “有地方就不错了。”到了自己的地盘,丁桃也懒得再多装,“你在这待着,不要乱跑。”

    程丹若立即道“也好,对了,你若有人熟谙药材,可以去山里找些三七,烘干了制成粉末,对止血最有效。”

    丁桃一听也有道理,忙到外头吩咐人去办。

    这次,程丹若没有再拦她。

    她望着丁桃远去的背影,再看看立在门口守卫的田北,轻声道“你去和定西伯府的人拉拉交情。”

    田北道“夫人身边不能没人。”

    “只要不图穷匕见,他们未必敢翻脸。”程丹若沉吟,“这地方很隐蔽,我们能过来,未尝不是好事。”

    和苗人打仗,最烦的是什么

    他们太能躲了

    打输了就往深山老林里一钻,根本找不到人。

    来时,她试图记路,但树木遮天蔽日,林间根本没路,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没人带路,官兵估计一辈子都找不到地方。

    寻不见黑劳,战争就一天不能结束。

    福祸相依,丁桃让他们进了老巢,反而是个破绽。

    “辣椒你们都带着吧,请他们尝尝。”她说。

    田北迟疑一刹,终究是听从了她的吩咐,大模大样地出去,找了个定西伯府的护卫,道“已经过午了,你们这儿什么都没有,不如去猎两只兔子。正好咱们带着辣椒粉,你们可得尝一尝,这可是好东西。”

    他故意提高声音,“安顺那边的几个寨子,喜欢得不得了,酸辣调和,不比盐的滋味差。”

    定西伯府的护卫却说“野味咱们有,倒是不必专门出去。”

    “噢也是。”田北浑不在意,“那有水没有,我先给夫人打点水梳洗,然后咱们架锅,我还带了点酒。”

    他环视四周,感慨道“你们陪嫁到这地方,怕是很久没喝过好酒了。”

    这话戳中了对方的心思。

    从前跟着定西伯,喝酒吃肉都是常事,在贵州他们就是鹰犬,谁敢得罪现在好了,丁家被满门抄斩,他们跟着一个黄毛丫头,还和苗人搅和在一起,心里怎么不憋屈

    听说有酒喝,一时都被勾起了馋虫。

    “什么酒”

    “反正不是果酒。”田北大笑,“烈得很,能不能喝”

    “有什么不能喝的,就怕酒不够。”

    “喝了你再说大话也不迟。”,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