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现场调查分析,雨宫千雪她先是从楼梯上了20楼,目标很明确地指向事故现场,然后将手里的东西藏在了这个角落里,也就是萩原警官发现的地方。此时的两名犯人伪装成维修工正在安装炸弹。随后根据弹道轨迹,当时雨宫警官应该是开了两枪,一枪命中犯人腿部,根据尸检,另一枪犯人有所警觉,只是擦伤,没能命中。”
说到这里的目暮警部用力按了下眉心,手中拿着的中性笔有些握不住,在白板上划出的痕迹也有些歪歪扭扭。
“随后雨宫警官与未被击中的犯人发生搏斗,没再继续选择枪击,根据尸体上的痕迹,应该是这名犯人身上绑了炸弹,怕直接误伤炸掉整层楼,所以选择了近身搏斗。与此同时其中一名中弹的犯人正在挣扎着逃跑,雨宫警官选择一枪击毙,但是自己也受到袭击。最后应该是犯人选择同归于尽,准备引爆炸弹,雨宫她直接开枪打碎玻璃,带着炸弹纵身一跃。在跳下去的同时也将另外一名犯人击毙。”
目暮警部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配枪里一共5发子弹,在现场也同样收集到了5枚弹壳。以上就是关于这起事件初步的调查结果。关于犯人的身份和目的,目前还在排查中,至于雨宫她是怎么提前知道的,我们还不得而知,技术组也在加班加点修复她的手机,看能不能有些突破。”
话语结束,不大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沉寂。冷凝的空气里遍布着针尖,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警部,案件调查结束,我可以领走那个吗”
站在最后的松田阵平抬起头,目光如刀。
他指着证物箱里纸袋子,神色肃穆。
目暮警部迟疑了一会说道“如果最后雨宫她没有亲属来领走的话,可以。”
“好。”
他轻声答应着,走出了会议室,一步一步,像是发条将要用尽的人偶那样僵硬。
一周后的葬礼是个温暖的晴天。
深秋的天空碧波如洗,阳光铺天盖地,好似要祛除一切的尘埃。但怎么也掩盖不了深秋的到来。
极为简单的葬礼,甚至可以说过分简洁。
她的过去好似一片空白,被恢复的手机里也干净地过分。不仅没有任何相关信息,也没有家人,没有亲属,就连朋友都是一只手能数过来的几个人。
她与这个世界的关联太少了,如果说别人的关系是盘旋交错的蛛网,那以“雨宫千雪”为中心的关系网,干净地就像是白纸上的几条黑线。
一眼望过去,就能数清楚。
在来葬礼之前,松田阵平去了一趟她现在居住的房子,不像是他和萩那样的公寓,是一间独栋。
当初租房的时候,他就奇怪为什么要租独栋,但这个问题可能再也不会有答案了。
雨宫千雪住的地方有些偏远,周围都没什么邻居。
由于工作的忙碌,这是他第一次来雨宫千雪住的地方。之前总觉得后面还有很多时间,以后再来拜访也不迟。
安静,偏僻,寂寥。
一切孤僻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这栋房子。
知道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可不曾想过会是这样偏远的地方。
她几乎强硬地将自己与人群划开一道界限,她一个人站在这边,人群在那边。
泾渭分明。
明明是独栋的大房子,但是大部分空间依旧像是没住人的那样,唯一有生活痕迹的只有卧室。
说是有生活痕迹,却也格外枯燥乏味。
所有的衣服都折叠摆放在行李箱里,好像它的主人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檀木的衣柜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余下一层薄薄的灰尘。
浅黄色的床铺干净整洁,看起来很久没睡过人。
书架甚至可以说是最有人间烟火的地方,各式各样的书籍,有小说,有散文,有杂志,也有各种行业的专业书。
一本一本,按照大小与分类摆放整齐,所有书籍的上面还贴心地盖了一层防灰罩。
也许就是太过整齐,其中突兀地凹陷下一块,让松田阵平不自觉地伸出手,抽出来后是才发现是相框。
棕色的木质相框,里面放着的是毕业典礼那天拍的照片。
暖黄的雏菊,有些促狭的淡淡笑容。
明亮而又鲜艳的色彩,看得眼睛有些刺痛。
他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按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眶。
抽屉里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礼盒,他送的那只电击笔静静地躺在那里,在它身边的是一个纽扣。
整个房间就和她的过去那样,一片虚无的白。
他坐在床边,望着落地窗外的夕阳,沉默良久。
昏黄的城市倒映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瞳里,好似昏黄的星海。
她一个人的时候,也会这样坐在这里看着窗外吗会觉得孤单吗
松田阵平想象不出来。
因为雨宫千雪从来没有提起过。
她总是这样,鲜少说起自己。
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几个月前的烟火大会。
过了好久,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余晖,他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萩原研二手上持着一根烟,看见好友有些摇晃的身体从房子里走出来,他掏出车后座的箱子递了过去。
他们是来替雨宫收拾东西的。
她没有亲属,如果没人收拾,那么死后的一切就会像无名氏一样。
萩原研二望着好友离去的背影,想说的话在嘴边转了转,又吞了下去。
青烟缕缕,似乎要与最后一抹霞光融为一体。
参加完葬礼后的那周下起了雨,阴雨连绵,气温也跟着降了下来。
休息日下雨这种事,松田阵平并不讨厌,如果萩这家伙不是非要在这天搬家的话,松田阵平可能对下雨天更无感一点。
“说到底为什么要赶在下雨天搬家”松田阵平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萩原研二搬着箱子,气息丝毫不受影响,“当然是因为不知道下次休息是什么时候啊不然你以为我想冒雨搬家啊”
“可问题的关键是,你搬到我这里啊,一会地板你记得打扫干净。”他抱怨着,满是嫌弃。
“知道啦知道啦,小阵平你可真是的。”萩原研二白了好友一眼。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搬家的原因,松田阵平知道,这是幼驯染在担心他。
两个人忙碌了大半天,才勉强收拾完那些东西。
松田阵平咂了下嘴,“啧,你这乱七八糟的东西真不少,赶紧收拾,在我回来前要是还看到这一片狼藉,你就带着你的东西给我出去住吧。”
“欸你不帮我一起收拾吗”萩原研二朝着离去人的背影挥着手。
松田阵平头也不回地回答着“不帮,我要去搜查一课取东西。”
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没说话。
等到松田阵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乌压压的黑色天空里,连最后一点亮光都被吞噬殆尽。
数以万计的雨滴从空中坠下。
让他身上蒙着一层细细的雨雾,微卷的头发也有些濡湿,发丝贴着额角,连睫毛上也有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推开玄关的门,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留下一点一滴的湿痕。
大衣怀里包裹着的纸袋子没有被任何雨滴打湿。
纸袋放到桌上的时候,那张贺卡从里面滑落至桌面。
忽而长风骤起,刮起的雨滴将玻璃拍得直响,发出一阵“啪啪”的声音。
但松田阵平什么都听不到,没有风吹雨打的声音,他的耳朵里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摊开的贺卡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真让人讨厌啊,讨厌到让人难过,在一个人都消失后,在一切都恢复正常后,你又发现了她的痕迹。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撑着额头,被雨水濡湿的黑发贴着皮肤,滑出一道冰凉的痕迹。
漆黑的字迹从贺卡上一下接一下地蹦出来,在半空中排列组合,像是滑稽至极的小丑笑容,又像是一只手,将他的心脏猛地一下捏住。
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取出,他这才发现原来这里面装了那么多东西。
墨镜,领带,围巾,领带夹,手表,护腕,最新的维修工具。
“她还真是准备了不少啊。”萩原研二半依靠着门框,望着桌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当初和雨宫一起讨论的生日礼物,除了衣服没有买以外,其他讨论的东西全都买了,一个都没落下。
或许衣服也定制了,但已经不会再有人能取到了。萩原研二心想。
“骗子”
语调最后的那点叹息,说不清是哭还是笑。
“阵平,她真的很喜”
后半句话没说口,就被松田阵平截断了,他用着低哑的声音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这种感觉真令人讨厌,都说往事如潮水,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也就和涨潮一般涌了上来,混合着窗外的雨滴,想让他溺死在过去。
萩原研二丢出一条毛巾盖在他头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
这种时候,不喝点酒,估计没办法抗住寒冷吧。
大雨铺天盖地地下,世界寂寥。
啤酒自带的气泡在舌苔炸开,微微的苦意从喉咙一直坠入胃里,真是令人难过的味道。
松田阵平垂着眼,轻声说道“我到现在都觉得这可能都是我的一场噩梦。”
“阵平”
“她不是那样的人。”柔软的毛巾吸附着他头上的水珠,浸染出大片的湿意。
松田阵平的声音带着点固执,“萩原,我们都了解的,她做不出这种事。”像个孩子那样执拗。
本想再说点什么的萩原研二沉默了。
是的,他们都知道的,这也是从那天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松田阵平将罐装啤酒一口饮尽,灰蓝色的眼眸里充斥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种是柔软的悲伤,另一种却好似狮子般狰狞。
他抓下头上的毛巾,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
萩原研二跟在他的身后,看到一个让自己瞳孔剧烈收缩的东西。
雨宫千雪本以为她会接受一次爆炸的洗礼,没想到在从高空坠下去的那一刻,在失重感降临的时候,整个人就被蓝色的温暖包裹着,带离了半空中。
如同深海一般温柔的蓝色,又像是眼眸那样的灰蓝,带着她沉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意识也仿佛沉进了海水里,耳边眼前都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水雾,朦朦胧胧。
如同第一次时空穿越那样的感受。
她仿佛能听到齐木空助的絮叨声,在数落她平白无故浪费能量,说她就是自讨苦吃,本来打游戏是普通模式,自己非得调成地狱模式来通关。
她整个人蜷缩在温暖的海水里,抱着膝盖低低说了句“抱歉。”
而后陷入更深远的沉眠中。
齐木空助现在整个人非常生气,异常生气,到手的能量飞了不说,还得给人收拾烂摊子,要是那个类人猿带不回来他满意的东西,他绝对要,就像是脑子卡壳一般,他一时间想不起来他能从这个类人猿身上榨取什么价值。
毕竟,她一无所有。
“真烦人”齐木空助嘟囔着,又继续敲打着键盘。
不管了,反正原本能直接解决的事,她非要拖到这个地步,拖到第二张身份卡,让她自己去折腾吧。
可是,齐木空助忘记了一件事,他还没有给雨宫千雪看过由她自己抽选出的第二张身份卡。